“沈大将军……”
“沈长戈?”
经封屏儿一提醒,韩婵立即眉开眼笑。
未轻煦最温柔,齐王最有权势,沈长戈最具男性魅力,也最让她心动。
“沈状元不再是从前的七品小官,寒门庶子。现在的他可是战功赫赫,正四品的武官,前途无量呢!”
封屏儿凝着韩婵萦绕着贪婪之气的眉眼,细数道:“因着韩家之事,就算齐王现在接你入府,也给不了明面上的位分。虽然沈大将军背景寒酸,但个人才能出色,和小姐堪堪相配。而且,像他这种武官定是要外派的,只要离了京城,就无人识得小姐。您跟着沈大将军出门,就是四品的将军夫人。并不比做齐王的侍妾差什么,比做太监之妻那是强了百倍千倍的……”
“是呀!”
韩婵刚刚的怒气一扫而空,亲热地挽过封屏儿的胳膊肘,笑盈盈道:“屏姨说的好,做将军夫人啊,那一定很威风的,我现在就给沈长戈写信……”
说写就写,韩婵提起笔,想要照着给齐王的书信内容复刻一遍,封屏儿却在一旁出主意道:“小姐,像沈大将军这种男人生就一副侠义心肠,你若直接写甜言蜜语,恐怕他因着礼法会对你避而不见。你要在信中写你家破人亡,写你婆母虐待,写你夫君无能,写你生不如死……”
“哦……对的,我是受尽人间疾苦的弱女子,等着英雄从天而降……呵呵……”
主仆两人躲在房里,嘀咕着闲话,忙着对外男勾勾搭搭,全然不顾未府的惨状。
未院使已病入膏肓,躺在榻上熬日子。卢氏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还主不了事。未轻煦精神空虚,无所寄托,趁着余夕真照顾不到,自己偷偷配药,吃羽化散成瘾,变了性情,时常发狂。
外人瞧着都免不了落泪,只有韩婵置身事外,另谋活路去了。
当今圣上的手段真是不一般的狠毒,未府的下场竟是比那些满门抄斩的人家,还要悲惨。
倒不如死了干净!
未家老夫妻如是想,偶尔恢复理智的未轻煦也如是想。
直到此时,他都没有过后悔,没有过怨怪。未轻煦还在坚信,护着妻子是一个丈夫的责任。
他还不明白,无论是丈夫护着妻子,还是妻子护着丈夫,都要护对人。否则,落入无边苦海,耗尽余生都爬不出来。
未轻煦二十二岁,一只脚踏入深渊,另一只脚徘徊在岸边,活得如同行尸走肉。
沈长戈二十一岁,正值风茂,轻轻松松取得了别人半辈子也难修成的高官厚禄,一时之间过得花团锦簇。
上杆子巴结的,打定主意拉拢的,早中晚邀约不断,回京七八日,没有一日不醉酒。
大伯父沈奕很为侄子骄傲,但也没忘了时时规劝,少年得志不可张狂,早日把父母和妻子接到京中来,一家团圆,清廉为官,踏实过日子。
沈长戈从历城出发时就给吴县去了一封家书,到了京中才从大伯父口中得知,他的未婚妻在接到他阵亡的消息后,如约嫁入了沈家,自愿为他守节。
寥寥几刻独处时,沈长戈也曾好奇,充满想象,吴氏是个怎样的女人呢?
从京城到吴县,骑快马五日就可到达。圣上有意派兵攻荣城,应该就在下个月。虽然圣旨未下,但众位将士已经传说的有鼻子有眼。
沈长戈想,他应该回吴县一趟,见见妻子。
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幸与不幸,全在人一念之间。
怨别人花言巧语,伎俩卑劣,更恨自己年少冲动,一意孤行。
沈长戈回京第九日傍晚,三宝架着醉醺醺的他刚刚走到将军府门前,一个小叫花子就窜了过来。
“沈将军,还是我,您还记得我吗?我又来给您送信了……”
沈长戈还没有醉糊涂,定睛一瞧,就认出了他是曾经替韩婵送过信的小叫花子,心中不由一酸又一紧。
因为想到了韩朝光,分别一年而已,那个与他谈天说地、比剑划拳的贵公子,因着莫须有的罪名,被抄了家没了命。
随即沈长戈又想到韩婵,他们说未府也遭了牵连,未轻煦受了宫刑。
可怜的韩婵,失了至亲,残了夫君,该有多难过呢?她还好吗?
沈长戈迫不及待打开书信,借着月色逐字阅读,越看越愤怒,不由得高声斥骂道:“真是岂有此理,姓未的真是猪狗不如!”
三宝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从腰间掏出一小块碎银子,打发小叫花子走开,随即架起沈长戈,把他拖回了房内。
“那个谁,那个惹……”
三宝本想说惹祸精,一瞧沈长戈的脸色不善,终是没敢说出口,缓了缓语气,好言劝道:“我的将军呀!你忘了去年韩大小姐给你惹了多大祸事不要紧。但你别忘了,她现在是未家妇。随随便便就给外男写信,她是想要做甚呢?咱们可不能再和她有任何牵扯,你现在是大将军,可不能任性妄为……”
“什么能不能的,婵儿在受苦,那个未轻煦真不是个东西!”
沈长戈攥着信纸,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气愤难当:“我原以为他是个翩翩君子,对婵儿也算真心。谁想到成婚短短一年,韩家倒了,未家遭难,他就露出了本性,虐待婵儿……”
“虐待? ”
三宝不信,讽刺道:“先别说未公子本性如何,就韩大小姐那未成婚就能与男人私会,成婚之后还能给外男偷偷传信的胆量,谁能虐待得了她?”
沈长戈坚持:“婵儿在信中与我说得明白,就是未轻煦那厮把所有怨气都发泄在她身上,每日都对她非打即骂……”
三宝反驳:“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呀?万一是她撒谎呢?”
沈长戈痛心道:“婵儿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怎么可能说谎?若不是日子难过,实在挺不过去了,又怎会把那些丑事对我讲起?”
三宝提高了音量:“我的大将军啊,她再怎么难过,她自己想法子去,也不能随便给别家男人写信不是?她这样的品行,就不是个天真的人!”
“三宝!”
沈长戈怒目而视,冷声警告道:“从今以后,你再敢说婵儿的坏话,就给我滚回老家去!”
三宝跟在沈长戈身边时日长了,当然看得懂主子的脸色。知道他什么模样是真生气,也知道什么时候不能惹他。
三宝无奈缩了缩脖子,噤了声。
说到底,他只是个奴才,很多事情提醒一句两句就算了。若是较起真儿来,他根本没有说话的资格,让他干啥就得干啥。
三宝撅着嘴,回到自己房里,用大被蒙着头,一顿嘟囔:“还天真无邪呢?长眼睛的都看的出来那不是个省油的灯,还是个能惹事的小妖精。上次都坑你这二百五一回了,还不长脑子,记吃不记打。若不是跟着齐王去边关立了战功,现如今只能上街卖艺混江湖去,还当什么大官啊?真是吃一百个豆不嫌腥,你早晚还得在她身上栽大跟头,有你后悔的。还骂我,还让我滚回老家去,有谁能比我对你更忠心呢?真是见色忘义,忘了我跟着你走南闯北,历经多少千难万险。当了大官,有了娘们,就不把三宝当兄弟了,什么玩意儿?”
沈长戈想着信纸上所写的内容,烦躁得很,打发三宝去睡觉后,自己守着灯火,直到黎明,也没能合一下眼睛。
天怎么还不亮呢?
他很焦急,恨不得此时就飞到韩家别院外的五里亭,去见韩婵一面。误入凡尘的仙子,经历了家破人亡后,又被夫君虐待,不知被折磨成了什么样子。
沈长戈无眠,韩婵和封屏儿也忙碌了半宿,忙着往自己身上制造伤痕。
她们打定了主意,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沈长戈明日赴约,就一定要说服他,把韩婵带离京城,去一个没有人认识韩大小姐的地方,做风光无限的将军夫人。
韩婵一身雪肤,稍稍一碰就是一道红痕。
“小姐,既然要装作被虐待来换取沈大将军的怜惜,伤口就要弄得真一些。”
韩婵把脸埋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异常坚定道:“屏姨,你下手吧,为了以后,我挺得住!”
封屏儿嘴角含笑,花样繁多,下手极狠。学着韩广勇曾经用在她身上的招式,把韩婵的前胸,脖颈,后背,两只小臂,弄得红肿一片。
第二日一早,再细瞧,伤口里还泛着青色,真的不能再真!
韩婵哪里受过这种大罪?从前不小心哪里碰了一下,没红没肿没破皮,都要哼哼唧唧喊疼好几天。韩家人从老到少,挨个哄一遍,像哄祖宗似的,才能换来韩大小姐的“转危为安”。
“真姨,都怪我没用,连累了公婆和夫君……”
韩婵面无血色,病歪歪地被封屏儿搀扶进了主屋,对着碾磨药草调理药方的余夕真,哭的梨花带雨。
“真姨,我在家里也帮不上忙,今日天好,我想去清远寺给公婆和夫君祈福,盼他们早日康复……”
“你爱干啥就干啥,离我远远的,看见你我就烦!”
余夕真没有功夫搭理韩婵,先不说未院使的病挺不了两个月,卢氏的精神不能再受刺激,就是未轻煦偷偷服用过量的羽化散,就够她上火头疼的。
韩婵去哪里?打算些什么?死不死的都没有人关心。
未家的烂摊子,若是求神拜佛就能收拾好,其他人早就排队去了,还轮得到一个只能看不顶用的花瓶瞎张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