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枭的声音冷漠异常。
然而转过去的眸光却有一丝不自在,牵着缰绳的手一开始拉得并不紧,片刻后似乎是回过神来,指节弯曲,用力抓紧了缰绳一拉。
好在骆驼比马走起来要稳妥得多,几乎不怎么颠簸,苏幼月也很快适应了,坐在骆驼上比前几天被迫趴在马背上颠的滋味好受多了。
只是一想到她现在根本不知道拓跋枭要把她带到哪去,她的心情根本就好不起来。
骆驼过了沙丘,苏幼月终于在茫茫无边的黄沙中看到了人迹。
苍鹰展翅高悬,望不到尽头的天际之下,绵绵的黄沙之上,人与骆驼的队伍显得如此渺小,就像是黄土上缓缓迁徙的蚂蚁,唯有驼铃声清脆悠远,叮铃叮铃。
一直到了队伍附近,将这一队人看得愈发清晰,苏幼月才勉强有了几分真实感。
这一队二十来个人,个个身形极其高大健壮,都穿着金边白袍的衣裳,只是每套衣裳都有些差异,有裹得严严实实的,也有露着黝黑的胸膛或是半只臂膀的。
他们一个个眼睛很深,眼珠颜色较浅,也有像拓跋枭的异色眸子,或是蓝色,或是绿棕色,不过多是浅棕色。
苏幼月立刻分辨得出,这些都是东荣国一些少数部落里的人士长相。
为首的那个眉眼胡须都极为浓郁,毛色很重,长着一双鹰眸和鹰钩鼻,他看到拓跋枭过来,立刻迎上前来:“将军。”
他的个头极高,比
拓跋枭还要高上一头,身形显得也比对方壮得多,在拓跋枭面前却毕恭毕敬,温顺得像一只绵羊。
拓跋枭似乎根本没把对方放在眼里,看也没看他一眼,直接问道:“他们到哪了?”
胡桑看了眼骆驼上的苏幼月,像是有几分忌讳,但见拓跋枭一动不动,只好回道:“他们就在绿洲,如今我们的人已经埋伏在了绿洲附近,他们插翅难逃。”
说完,胡桑一双鹰眸又锐利地看向苏幼月,警告着她。
苏幼月只是垂着眸子,一副安安静静,没什么伤害性的模样。
她却暗自捕捉着他们对话中的关键信息。
拓跋枭这一趟,是来抓什么人的。
绿洲应该是北丹境内的地方。
怪只怪她当时觉得一辈子不可能来这种风险极大的无主之地,根本没怎么看过北丹的地图。
拓跋枭听完,忽然扬眉,吹了一声口哨后,队伍中又跑来一头披着红色鞍具的高大骆驼,这头骆驼是单峰骆驼,一见到他,就兴奋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他骑上之后,抑扬顿挫的语气带着一丝隐隐的兴奋:“那还拖延什么,现在就过去!”
说罢,他就要往前赶去。
“将军,那她……”胡桑迟疑地看向苏幼月。
拓跋枭看也没看苏幼月一眼,丢下话就直接离开:“看着点,别让她死了就行。”
说罢,他便飞速朝队伍最前方赶去,单峰骆驼跑得极快,不一会儿,这边就只能看到他遥远的背
影。
苏幼月对上胡桑若有所思的神情,细长的手指不由抓紧了骆驼上的缰绳,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在黄沙上,队伍行进得不算快,苏幼月骑着的骆驼虽然缀在队尾,却也能紧紧跟着不掉队。
她一开始还在观察四周的路,可看到后来,已经彻底放弃了,想要在大漠上逃亡,绝对是个愚蠢的想法,这里四面八方都是黄沙,简直是沙漠汪洋,不是彻底熟悉路径的人想要穿过大漠,简直就是找死。
不知过去了多久,黄沙上终于出现了丁点绿意,是墨绿的颜色,一开始,苏幼月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可随着他们的靠近,她终于确定前方有了些她没见过的草木,空气似乎也没有之前那么干燥了。
与此同时,周围的男人们明显身上的气势变了变,队伍被笼罩在一层兴奋的氛围之中,这种兴奋显然不是简单的高兴,而是浓烈而又蠢蠢欲动的,似乎有什么要呼之欲出。
天色也渐渐深沉了下来,苏幼月醒来的那会儿,已经是晌午,现在她估摸着应该已经过去了快三个时辰,天色也是时候该黑了。
先前还热辣的空气也变冷了许多,风也成了凉的,一吹过来,她就能感觉到寒意。
她刚摸了一下胳膊,男人们就翻身下了骆驼,一个个睁着一双双眼睛如鹰隼般看向前方。
苏幼月也随之看去,便看到沙丘之下,有一片从边缘到中心由墨绿到翠绿渲染过
渡的土地,旁边嵌着一弯月牙般的湛蓝水湾,水湾边上有连绵的建筑群和星星点点、影影绰绰的橘红色火光。
此刻天色也骤然暗了下来,天空上却高悬一轮明月,将水湾照得波光粼粼,犹如大地镶嵌了一块光华璀璨的蓝宝石,宝石四周围绕的点点火光美得如梦似幻。
苏幼月还在为这一番绮丽景观震撼,周边已经下了骆驼的男人们就赫然拔刀,口中齐齐发出一种呼呵出来的怪声,兴奋异常地朝着那片绿洲狂奔而去,二十几个人却跑出了百人、千人狩猎的宏大场面和架势。
她一时间惊呆了,根本无法将这副美景与杀戮联系到一起,可她的视线却情不自禁朝着队伍最前端那身影最迅猛之人看去。
那人速度又快又猛,身后二十几个人竟无一人及得上他丝毫,不一会儿就被他远远甩在了后面,黄沙之上,那人腰间那颜色鲜明的两条缎带如天空和大地交织的色彩一般飞扬流动,无拘无束。
苏幼月心脏怦怦直跳,紧紧抓着骆驼的缰绳,她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趁着这个机会逃走,彻底恢复自由,如这无边的天空和大地一般自由自在,可很快她又彻底冷静下来。
别说拓跋枭的侦察能力远胜于祝家两兄弟,有他身边这一群男人在,她根本就逃不了,今晚被他们抓的人也正昭示着如此。
沙丘之上,女人坐在骆驼上,远远看着那一群野性十足的
男人,神色不明。
绿洲之中,似乎传来了哀嚎声,可离得太远,风一吹,就散了,传不到苏幼月这里,可那突然摇曳不定起来的火光却又让她对下面发生的场面一清二楚。
她也只能看着,美丽异常的眸光比天色还要深沉。
又不知过去多久,这一群人终于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