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北方气国、丹国联手来袭,十日之内,连破十六州。
朝野震动,武将纷纷上言请战,帝皇赵义也有此意,只是文官却是要以礼服人。
“诵人之躯,何其金贵?以我诵国之富饶,何须与蛮子较勇?不若许以一些金银,劝其退兵”。
于是,在文官们的逼迫之下,签订了岁银之约,约定每年向气国、丹国奉银千万,换来不得南下犯诵。
同时气国、丹国称诵国为兄,以弟自称。
文官们纷纷以此津津乐道,自以为荣。
赵义一气之下,竟气出大病,一躺就是四个月,危危可矣。
“唤太子过来……”赵义躺在龙床上,气息宛如风中残烛,随时可灭。
大太监赵低带来太子赵光后,悄然退下。
“父皇”。赵光嚎啕大哭。
赵义身体有恙,三十多才有的太子,如今赵光还不到七岁。
“太子……”赵义费力地抬起手,轻抚着他的脑袋,心中悲凉。
以后,只怕我赵廷没了……
大诵或许还会在,却不再是赵家人的大诵。
那些文官!
想到那些文官,帝皇心头大恨!
他承认自己不是个好帝皇,但他能怎么办?
从半部圣言治天下,到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帝皇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小。
他也曾努力过,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煌煌大势,纵然他是帝皇也无能为力。
以后,只怕帝皇彻底就成了傀儡了吧?
“父皇走后,你要好好听两位宰相的话,不得任性”。
赵光大哭:“父皇你要去哪里?呜呜呜”。
“听明白没!”
“孩儿知道了”。
赵义终于放下心来,痛苦地闭上眼睛。
傀儡就傀儡吧,至少能活下去……
只是赵义无能,愧对列祖列宗了……
“赵低!”
门外的越低听到叫唤,推门而入,卑谨地伺在一旁。
“陛下,奴婢在”。
赵义看着这个伺候了自己二十年的太监,指了指赵光:
“以后,照顾好太子”。
“奴婢定不负陛下所望!”
“那我就放心了,带太子下去吧”。
赵低把赵光强行拉了出去,走出一段路后突然停下脚步。
“太子你先在这等等,陛下又唤我了,奴婢去去就来”。
“没有呀,我都没听到”。赵光表情天真。
赵低笑道:“太子只顾着哭没注意,我心里牵挂着陛下,自然听到了”。
说完,便丢下太子,重新返回帝皇寑宫。
赵义听到声响,微微睁开眼睛,“你怎么回来了?”
“奴婢来送陛下上路”?赵低说着翻起床上的被子,压在他的口鼻上,竟是想要活活憋死他。
赵义双目满是不敢置信。
这赵低从小就伺候他,一直忠心耿耿,念其苦劳还赐赵姓于他。
一个太监被赐皇姓,那可是无上的恩典。
为什么?
我待你不薄,为何背叛我?
赵义满腔愤恨与不解,想要挣脱开来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偏偏又没多少气力,赵低又是用上了全力,哪里能挣脱得开,随着体内氧气的耗尽,挣扎的动作也静了下来。
弥留之际,赵义突然想起来,自己把太子托付于他……
太子……
赵义双目猛然睁大。
正阳十年。
帝崩,年仅七岁的赵光登基,由左相苏银,右相老串辅佐。
又因先帝驾崩前,只有臣官赵低在侧,赵光偏信赵低。
不过,民间有传闻,赵低乃是苏银的人,先帝便是被他活活掐没了最后一口气。
同年,飞凤寨一万众,叶辰东星将九人。
正阳十一年。
在大太监赵低的怂恿下,幼帝长住于左相府,自此,左相府便成了小朝廷,凡大小事,皆得向左相请示,就连右相也不例外。
朝中官员敢怒不敢言。
同年,飞凤寨两万众,叶辰东将星十二人。
正阳十二年。
清月酒馆。
“滚滚滚,没钱也想来喝酒,再敢来闹事,打断你的狗腿!”
掌柜骂骂咧咧地把一个乞丐推出门外。
乞丐踉踉跄跄跌倒在地,只是他丝毫不知道疼,一直嚷嚷着:
“酒,给我酒……”
“滚!”掌柜看着心烦,用力把门合上,竟是不担心因此少了营收。
“掌柜的,他爹以前还算是个好官,怎么也该念些旧情吧”。
酒馆内,门口的客人皱起眉头。
掌柜嗤之以鼻,目光往身后瞥了一下:
“我就是不念旧情才赶他出去。
“若是念旧情,我就帮他爹打死这般不长进的废物了!
“哼!都过去那么久了,他还以为自己是衙内,吃喝不用给钱呢,呸!什么玩意,整天疯疯癫癫,有多的剩饭喂他还不如养条狗呢”。
“哈哈哈”。
酒客们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笑声传出门外,乞丐似乎不知道笑的是自己,仍是趴在地上不愿动弹,呓语不断。
“酒……我要喝酒……”
“你要喝酒?”前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要要……”
乞丐急忙抬起头,当看清来人衣饰胸口上梅花状的特殊印记时,眼神变幻了一下。
仅仅是一逝而过,很快就被那人手中的酒坛子吸引,抬起手去要抓:
“给我酒……”
那人迅速避开,让他扑了个空,在一旁怪叫:
“哟哟哟,这不是圣院的大天才吗?”
身后的同伴目光有些不忍:“算了,我们走吧,毕竟圣院的”。
“他?”那人看着乞丐的落魄癫狂状,表情不屑:
“这种人也配?
“胸无大志,嗜酒如命,真是丢圣院的脸,我要是圣院院长,早就把他除名了,省得丢人现眼”。
说着,蹲下身子,把酒罐拔开,顿时,浓郁的酒香弥漫,然后特意在乞丐面前转了一圏,在乞丐渴求的目光中,戏谑一笑:
“你不是想喝酒吗?
“来,学狗叫一声,然后像狗讨好人一样肚腹朝天,我便喂你酒”。
乞丐五指用力抓了一下地,没坚持多久又松开,一声狗吠脱口而出:
“汪!”
“哈哈哈”。那人乐极了,仰头大笑:
“他好像一只狗呀”。
乞丐泪水滑落,似哭似笑,也学着大笑起来,掺杂着狗吠声。
“哈哈哈……汪汪……”
“哈哈,真乖,那翻过来,我赏你酒喝”。
乞丐乖顺地翻过身,四肢微屈,跟讨宠的小狗一般。
“不错,哈哈,就是这样”。
那人在半空中倾倒酒坛,酒水流下,乞丐则张大嘴巴接下。
“哈哈哈……”
有人狂笑,有人轻叹,有人像狗。
“主公?”
武松轻唤了一声。
“没事,我们走吧”。叶辰东收回目光。
那乞丐爬起来的时候,那背影他总觉得似曾相识。
一行四人经过官府时,鲁达有些得意。
“嘿嘿,主公,这就是登州的衙门了,当时我跟乐兄就是从这里搬了许多东西,也不知道过了两年,他们的仓库满了没”。
叶辰东心中一乐。
好家伙,知道是别人的仓库还惦记着?
“别惹事,这次我们来是探一下城里的情况”。
鲁达拍着胸口梆梆响:
“主公放心,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
我就是太清楚了!
叶辰东腹诽了一句,也不多再说,反正有他看着,应该出不了乱子。
乐和也是忍着笑,贴近身来轻声问:“主公,这是为打下登州城做准备了?”
“不急”。叶辰东摇摇头。
经过三年的发展,飞凤寨如今已经把整个莲山也占了个满,人数三万有余,差不多已经饱和,若是想要继续发展,就得攻下周边的城池。
不过,枪打出头鸟,以飞凤寨如今的实力,攻下一个登州城不难,难的是一旦开始造反,朝廷肯定会第一时间派大军来剿,还得再等一个机会才行。
如今朝纲崩乱,民不聊生,只差最后一根稻草便能压倒,离揭竿而起的机会已经不远,不必急于一时。
众人逛了一圏后,来到一起茶楼歇息。
“你听说了吗?北方又来侵了”。
才刚坐下,就听到一旁的茶客对同伴神神秘秘地说着也不知从哪里听的消息,众人皆是倾起了耳朵。
“没有吧?气国、丹国不是收了岁钱,答应不犯我们诵国的么?”同伴表示不相信。
“切,蛮子最是不讲信义,他们的话也能信?我这可不是乱说的,我有个远亲是边疆的百夫长,他在家信中说过这些”。
“那怎么不见朝廷有什么动作?”
“你还指望朝廷?每次不是求和就是赔钱,赔的钱还是从老百姓身上多刮的,哼,九成是担心民间有武者跑去得罪北方,故意压着消息呢”。
“可恨!”
“我知道你很恨,但你先别急着恨,等我说完再恨”。
“哦,难道还有别的?快一起说了”。
“北方的蛮子凶残,可你绝对想不到他们有多凶残!我听说他们此次来犯,每破一个城池都屠杀男人小孩,只把女人掳走。
“你可能不知道,他们把这些女人称之为四脚羊,日夜供他们淫乐,若是死了,便当成羊来杀了吃肉……”
澎!
桌子被一掌拍散。
“你说什么!”
那人被吓了一跳,见他们人多,只好憋回火气,嗯嗯哼哼的不敢再说。
“我问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叶辰东喘着粗气,双目赤红,活像一尊杀神!
他知道,这里不是他原来所在的世界,只是听到这些,却还是忍不住愤怒。
在那一瞬间,他不由地把这个世界代入了。
我堂堂夏民,岂能由蛮夷欺辱!
那人被他气势震慑,不敢隐瞒:
“是真的,我亲戚在信里就是这么说的”。
“走!”
叶辰东对武松等人说了一声,大步离去。
众人相视一眼,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怎么来的这般大的怒火。
要是鲁达这样还理解,他……
见叶辰东快走出门外,众人不再迟疑,赶紧追了上去。
“主公?”
乐和生怕触了霉头,直到走出茶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叶辰东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众人:
“我若是想北上杀敌,你们愿不愿随我去?”
乐和眉头紧锁,有些迟疑。
武林却不想这些,直言道:
“主公想干什么,武松誓死相随!”
“俺也是”。鲁达附和道。
见两人应下,乐和也不好唱反调,刚要说什么却被叶辰东阻止。
“我知道,你跟随我是为了有一天能推翻赵廷,封侯拜相,只是,造反难道就只能是为了要当皇帝吗?
“如果为了当皇帝,不顾百姓死活,那与如今的赵廷又有何异?
“当然,你即便这么想我也不怪你,每个人都自私,我也不伟大。
“我只是在想,若我们不出手,等着别人出手,别人也是这般,难道就一直任由蛮夷凌辱我们?
“甚至于有朝一日,凌辱到我们身上?”
叶辰东收回目光,语气肃杀:
“总有人要出手的!
“朝廷不出手,别人不出手,那就让我先来!
“我夏国之人,生而高贵,岂能由蛮夷凌辱?
“他杀我一人,我便杀他十人!
“他辱我一人,我便辱他百人!
“只有十倍,百倍的偿还,方能扬我夏人之威!我要让他们以后见到夏人就低下头颅!”
“主公”。乐和脸色苦涩:
“我不是不愿,只是我们飞凤寨才这么点人……”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叶辰东转过身,背对众人,仰望遥远处:
“若春风不助我,
“若我们败了,
“那便由我们来亮起黑夜中的第一盏灯!
“只有让他们见过灯的光亮,他们才会向往光明!”
叶辰东回头一笑:
“历史会铭记我们的,不是吗?”
鲁达大笑:“哈哈,主公你是说以后大家都会知道我鲁达的名号的?”
“当然”。
“哈哈,那还想个球,去干他姥姥的!”
乐和摇头苦笑,哪有那么容易流芳千世的?
不过,他终于还是被说动了。
罢了。
我选择主公,不就是因为主公贤明吗?
如此深明大义,难道不正是贤明之主?
乐和长舒了一口气,拱手大拜:
“愿随主公左右!”
“好!”叶辰东松了口气。
乐和虽然武力不如其他人,但为人机智,寨中大多数人是他带上山的,威望不小,他能答应下来,寨中就不会再有异议。
“走吧,得回去做好动员准备”。
众人往来时的路返回,经过一个路口时,又见到了那个乞丐,仍然醉醺醺的模样。
叶辰东迟疑了一下,便走了过去。
当看清他的脸时,心中惊讶。
竟是他?
“你们谁的钱多,给我点”。叶辰东身后三人伸出手。
三人各掏出一些钱递给他。
叶辰东蹲下,把钱放到乞丐的胸口上:
“以前,我还当你是个人物,今日一看,却是看走眼了。
“这般浑浑噩噩下去,你这一辈子也不能为你爹报仇了!”
说罢,便带人离开了。
他走后,乞丐缓缓睁眼,抓起胸口前的钱,目光复杂。
这时。
一青一白两个身穿儒衫,气度儒雅之人走了过来。
青衫人看着他的落魄模样,悠悠一叹:
“你,还在怪院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