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一子没有死。
陆天明自然没有杀人的必要。
青一子的坚持和倔强,感染了几乎所有人。
九成以上的人表示要回青松观同青松道人认错。
剩下那一成,则因为各种原因不愿意回去。
陆天明不是六扇门的捕头,更不是青松观的弟子。
这些人有没有作恶,或者做过多少恶。
陆天明不想也没有理由去追究。
何况青松观也不是只有一个青一子。
自然会有其他人来审判他们。
让费涛以及附近的几个医师把孩子们接走以后。
陆天明背着青一子,并让吉乐和程玉龙架着重伤的寒竹跟随自已朝车马部飞奔而去。
庄玄看见陆天明又带着两个伤员进来后,表示很头痛。
“你一天不找点事情做,身上难受得紧?”
陆天明抱着脸色比死人还白的青一子。
抬头便送给庄玄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哥”
庄玄手臂上的汗毛一下子就立了起来。
他往后跌了一步。
嘴角肌肉不规则扯动。
片刻后。
摆手轻叹道:“带进去吧,我去给你找御医来。”
陆天明感激点了点头,急忙把青一子带进居住的宅子里。
吉乐和程玉龙,也架着孔寒竹随后跟上。
安置好青一子。
陆天明让悲伤的吉乐以及面色凝重的程玉龙先回去休息。
他自已则坐在青一子床边,扶着额头沉思。
脑海里飞快划过的一幕幕。
基本都是青一子当年在塞外时舍命救自已的画面。
青一子是他的救命恩人,同时也是喝酒从来不会赖账的忘年交。
想到躺在床上的这个瞎眼道长很可能连句告别都没有机会说了。
陆天明眉间快速的拧动起来。
那边躺着的孔寒竹已经醒了过来。
望着那个如雕像般一动不动的清瘦背影。
孔寒竹没来由的出现了一丝内疚。
“陆大侠”
她似乎想说些什么。
陆天明沉声打断:“你先休息,等养好了精神,我自会找你谈。”
孔寒竹不敢多言。
沉默片刻,阖上了眼睛。
陆天明独自一人坐在屋内。
不言不语,若不是偶尔能看见胸腹那因冗长呼吸带来的起伏,乍一瞅还以为他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一道温柔如同黄鹂鸟轻吟的声音响起。
“二宝,你还好吗?”
陆天明转过头。
那通常情况下都明亮无比的眸子,红得像被血浸染过一样。
他露出一个似哭实则是苦笑的难看表情。
“雪儿道爷就剩半口气了”
陆天明从来不会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哪怕一丝丝脆弱。
但他此刻那抖动着的声音。
却根本掩饰不住他的内心有多慌。
李寒雪轻轻将门关上。
然后快步走到陆天明跟前。
她抬起一手环住陆天明的脑袋。
另一手轻抚陆天明的后背。
眸中泛着泪花安慰道:“道爷跟你在西长城下喝过瓮头春,只有命硬的人才能喝得下那种酒,所以你一定要坚信,他绝对会好起来的!”
看似很有道理的言语,其实毫无逻辑可言。
然而此刻的陆天明根本不需要逻辑。
他张开双臂死死搂住李寒雪。
此时此刻,只有抱住自已最深爱的人才能让他好受一些。
陆天明不会轻易暴露自已的脆弱。
当然更不会随随便便流泪。
他就这么搂着李寒雪,双目无神的将大脑放空。
李寒雪当然感受到了陆天明身上散发出来沉郁之气。
她知道这种情况下,什么样的安慰都没有用。
于是她也这样静静搂着陆天明,想用自已的心跳让后者知道,她在努力同他共情。
那边闭着双目的孔寒竹似乎也感受到了房间内,这对有情人的无声交流。
或许是因为羡慕。
她的眼珠快速抖动,引得眼皮也在跟着颤。
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李寒雪揉了揉陆天明的头发。
把那宛如嵌进自已胸口里的脑袋轻轻往后掰开来。
接着温柔望着陆天明道:“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陆天明的眸子明显比刚才有神了许多。
他挤出一个笑容,点头道:“今天肠胃有些不舒服,总有想吐的感觉,所以帮忙弄清淡一些,不要哨子,小葱加点荤油就好。”
李寒雪回以微笑。
调皮的捏了一下陆天明的鼻尖后。
安静退出了房间。
天气不冷。
青一子身上的温度却低得有些异常。
陆天明欠身帮青一子掖好被子。
然后转身来到了孔寒竹的床边。
“没睡着吧?”陆天明问道。
孔寒竹睁开眼。
“身上痛得紧,睡不着。”
来到车马部之前。
陆天明曾找了一个女医师,让其帮孔寒竹做过简单包扎。
用意也很明显:不能让你死,但也不能让你好受。
此时此刻。
陆天明相比在粮仓时冷静了许多。
说话再不像之前那般锋芒毕露。
他坐到旁边椅子上。
双膝几乎贴到了床沿。
“事到如今,说些有的没的也无法改变结果,所以我会尽量简单扼要表明自已的意思,你能不能配合我?”
陆天明的声音不疾不徐。
却也正因为那份平静。
让孔寒竹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陆大侠请说。”
陆天明点了点头。
稍作思索后问道:“我最想知道的一件事,便是你为何要背叛青松观,背叛把你视若已出的青松真人。”
听闻此言。
孔寒竹眼睛里又流露出了一抹恨意。
然而如今的情况显然不允许她表露或发泄个人情绪。
思索片刻后。
孔寒竹认真道:“杀父之仇,灭门之恨,陆大侠若是我,您会怎么办?”
陆天明闻言一愣。
此间光景说出这样的话,矛头指向谁再清晰不过。
但陆天明还是不敢相信。
于是追问道:“你是说青松真人?”
孔寒竹点头:“不是他,又是谁?”
陆天明蹙眉:“我听道爷说过,你在襁褓中时,家中遇到了强盗,是青松真人救了你。”
孔寒竹知道自已不该笑。
但她对青松真人的仇恨显然很难控制。
只见她咧嘴不屑道:“这天底下的衣冠禽兽,还少吗?陆大侠,您也是行走在江湖中的人,经历恐怕不见得会比我这个只晓得在大山里求仙问道的人少,您好好想一想,这些年遇到的人里面,有多少禽兽披着华丽的外皮,把自已假扮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