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湛站在沈冥尘的面前,琉璃般清透的眸子居高临下的锁着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清冷的身影仿佛自带光芒的降临在充斥着声色犬马的包厢中央,格格不入。
男人漫不经心的摇晃着酒杯中的黄色液体,线条清晰英俊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深邃的眉眼对秦湛一扫而过。
秦湛看了一眼男人身下,充斥着酒精与香水味道的暗红色丝绒沙发,他没有坐过去,而是屈膝慢慢蹲在沈冥尘面前,指尖攀爬上男人随意搭在膝上的手,双眼闪烁着细碎的光芒,语气温和:“哥哥,我们回家。”
沈冥尘瞥了一眼覆在他膝上的皓白双手,薄唇轻抿,没有开口的意思。
“哎呦,”包厢旁边的沙发上,东倒西歪着一堆早已醉的人事不省的公子哥和陪酒男孩,一个男人脚步虚浮的被身旁的男孩搀扶着起身,眯着眼看向秦湛:“什么时候送进来的?他妈的,‘青寐’不愧是a市最大的场子,看这男孩漂亮的…”
秦湛低垂着眼眸,没有说话,只是沈冥尘知道,隔着西裤布料搭在他腿上原本温热的手,退了温度,有些凉。
“沈大少爷,”醉酒男人一把挥开身旁的男孩,摇摇晃晃的迈着蛇形步子向沈冥尘走来,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我周良初来乍到,沈少爷让让我,下次再有好的,兄弟我亲自送你床上去…”
沈冥尘沉着脸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空了的酒杯被狠狠掷在冰冷坚硬的地面,‘哐当’一声,四分五裂。
他慢慢起身,在周良快要把手放到秦湛肩上时,抬起腿对着周良的胸口结结实实一脚,将人踹翻在地,浸了冰的声音,愠怒道:“你他妈算什么东西!”
巨大的响动使得包厢里其他人酒醒了大半,沈冥尘慢悠悠的解下左手手腕上的腕表,轻轻放在身后沙发旁的柜子上,在秦湛和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阔步走到周良身前,抓起对方的头发,紧握的拳头狠狠砸在周良的脸上,不多时,周良的脸上就糊了满满一层鲜血。
“哥哥!”
夜场经理匆匆打开包厢大门,棚顶的大灯乍然亮起,秦湛回过神来,大步跑过去将沈冥尘还要出拳的手臂圈进怀里,轻轻的声音里沾染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要打了。”
惨白的灯光下,满脸是血的周良软绵绵的被沈冥尘桎梏在手中,即便秦湛很少混迹在a市的少爷圈里,但他也知道,能跟沈冥尘玩到一处去的人也必定非富即贵,如果周良真出了什么事,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善了的。
沈冥尘掀开眼帘,对上秦湛一双微微颤抖的双眸,顿了顿,然后重重将周良推倒在布满玻璃碎片的地面上。
周良无力的横陈在地上,嘴里嘟囔着什么也令人听不清楚,但看向沈冥尘的眼神却清楚的写满了愤恨。
终于反应过来的众人,大声将还在诚惶诚恐看着满地狼藉的酒吧经理喊过来,簇拥着将周良送往医院。
沈冥尘周身森冷寒然,淬了冰的脸面无表情,毫不理会慌乱的众人,只轻描淡写的将腕表重新带回手上,拽着秦湛的胳膊走出青寐。
司机恭敬的为两人打开后座的车门,而后利落的钻进驾驶座,不用任何人吩咐,熟门熟路的开往景山别墅。
晚秋深夜的凉风透过车窗,并不温柔的吹拂过秦湛单薄的身体,但相较于到处充斥着酒精和香水的酒吧包厢,足以令他舒缓片刻的精神。
汽车在午夜空荡荡的街道飞驰,几分钟后秦湛摸了摸自己被冷风吹得冰凉的面颊,将车窗升了起来,转过头,眨着一双清透的眼睛,看向身侧的男人。
沈冥尘闭目靠坐在座椅上,微蹙的眉眼昭示着不愉的情绪。
秦湛微凉的手指在沈冥尘的眉心轻轻滑过,他轻咬了一下嘴唇,犹豫着却还是温声问道:“你为什么不回家?”
十年前,七岁的秦湛在自己的生日宴上第一次见到沈冥尘,当时沈赫带着沈冥尘走到秦暮山面前,微微垂首在秦暮山耳边恭顺的说着话。
“我大哥出车祸走了,爸…秦家能不能把这孩子留下…”
那年的沈冥尘只有十四岁。
秦湛是秦家当家人秦暮山独女秦婉玉的儿子,秦家唯一的小少爷,受尽宠爱,而沈冥尘是秦暮山入赘女婿沈赫的侄子,寄人篱下。
沈冥尘陪伴秦湛长大,他寡言,甚至有时会表露不耐的情绪,但却一直都在,秦湛依赖他喜欢他,看向沈冥尘的眼中总是写满了温柔与倾慕,即便旁人提醒秦湛不要太过当真,但他就是喜欢沈冥尘,喜欢到满心满眼都是这个人。
但却从一年前开始,沈冥尘对秦湛的态度忽然冷了很多,经常夜不归家,到后来甚至十天半月不见人影,打电话也总是不接,秦湛觉得沈冥尘应该是太忙,总是叮嘱他注意身体,小心翼翼的照顾他,怕他烦厌。
就在又一次沈冥尘半个月没有回景山别墅,秦湛带着不满的情绪打电话给沈赫,想问他能不能少交给沈冥尘些工作,叫他不要那么累,但却得知沈冥尘出差了一周后,今晨抵达a市就回去休息了,他挂了电话急忙打给沈冥尘司机,才知道沈冥尘和一群朋友在青寐喝了一天的酒。
沈冥尘睁开眼紧紧盯着秦湛,通红的双眼蕴藏着汹涌的风暴,他身体微微靠向秦湛,答非所问的沉声道:“谁允许你来这里的。”
沈冥尘身上原有的凛冽气息,被厚重的酒气层层覆盖,张牙舞爪的侵占着秦湛呼吸的空气,他再顾不上其他,身体更近的倾向沈冥尘,伸手轻轻拂过他酒后微热的面庞,声音轻轻的:“喝这么多,是不舒服了吗?”
沈冥尘赤红的双眼依旧死死的锁向秦湛,眼底一闪而过那些莫名的挣扎与难言的纠结,他没有吭声。
秦湛以为他喝多了不舒服,告诉前面司机减缓车速,掌心慢慢轻抚着沈冥尘的后背,轻叹道:“不是告诉你要少喝酒,你胃不好,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出差忙完也不回家休息,哥哥你怎么总是不听话?”
沈冥尘闭上双眼泄了全部力气般靠坐在座椅上,一侧嘴角勾起的淡淡弧度里盛满了自嘲,秦湛抽出被沈冥尘压在座椅靠背间的手,目光柔和的看着不知是否已经睡着的男人。
窗外的风景从市区繁闹的街景转变成郊区郁郁葱葱的树影时,秦湛抬起手轻抚着男人平缓起伏的胸膛,他低垂着眼眸慢慢靠近,最终枕靠在男人宽厚的肩膀。
秦湛靠在沈冥尘的肩上慢慢抬起头,温暖的呼吸划过男人酒后微红的耳畔,温柔缱绻的呢喃:“沈冥尘,我好想你。”
“哥哥…”车子快要到达景山别墅时,秦湛想要将沈冥尘叫醒,怕他被冷风吹了着凉,却在秦湛刚开口时,沈冥尘就睁开了双眼,一派清明。
秦湛不知道他到底喝多了没有,他迈着有些虚浮的步子,眼神却不见半分迷离的神色,但秦湛还是不放心他一个人。
这个时间,别墅的佣人们已经回去休息了,司机将他们送到后也绕到别墅后园休息。
沈冥尘走上楼梯,秦湛想要扶他却被一把挥开,无奈,他只能亦步亦趋跟在沈冥尘身后,帮他留心脚下。
秦湛在沈冥尘房间的浴室里放好水,在他泡澡的间隙,秦湛又到楼下厨房冲了一杯蜂蜜水,看着沈冥尘喝下去,照顾他躺下才转身回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秦湛顶着一头微乱的头发,睡眼迷蒙的下楼时,管家何叔已经站在餐桌前看着佣人摆早餐了。
“小少爷起来了。”何叔目光慈爱的看着秦湛从楼梯上慢慢下来。
秦湛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坐在餐桌前揉了揉脸:“哥哥走了吗?”
何叔也是今早起来,看见庭院里停着的车,才知道昨晚沈冥尘回来了,厨房准备早饭时,他还特意吩咐阿姨煮了一杯沈冥尘素日喝的咖啡。
何叔躬身倒了一杯热牛奶,推到秦湛面前,温声道:“沈少爷还没走,应该还没起床,小少爷先吃吧。”
秦湛微微仰头抿了一小口牛奶,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楼梯,他将杯子重新放在餐桌上,起身上楼。
秦湛推门走进去时,沈冥尘已经醒了,正背对着房门的方向换衣服,修长的双腿包裹在剪裁精良的西裤内,宽厚坚实的肩膀,顺着肌肉紧实却不过分夸张的后背收进一把窄腰。
听到房门打开又关合的声音,沈冥尘连头都没回,他拿起随意搭在沙发上的白衬衫,轻缓从容的穿在身上,当一双白皙的手环上腰间时,他已经系上了第三颗扣子。
“头疼吗?怎么不多睡会?”秦湛将身体紧紧的贴在沈冥尘的后背,两人的体温顺着单薄的衣料相护交错,像极了吸取彼此的温度,相互取暖。
沈冥尘没有答话,他轻轻掷开环在腰间的双手,从衣帽间随意拿起一条黑色领带。
秦湛早已习惯了沈冥尘这种冰冷的态度,安安静静的坐在床尾的沙发上,问道:“昨天那个人怎么样了,需要派人去医院看一眼吗?”
沈冥尘手上打领带的动作顿了顿,脑海里浮现出酒吧包厢,昏暗灯光下那只快要触及秦湛肩膀的手,眸色一暗,他推好领带,转身看向秦湛沉声道:“谁允许你去那种地方?”
一年来,即便听惯了沈冥尘的冷言冷语,但对视间秦湛还是忍不住红了眼角,软软的语气里沾染了几分委屈:“你以为我想去,还不是去找你。”
秦湛眼角的绯红刺激着沈冥尘的瞳孔,他烦躁的一把扯开系好的领带,拿起外套夺门而出,不多时楼下庭院就响起汽车发动的声音。
秦湛抱膝将自己缩在沙发的一角,掌心按压着胸口心脏的位置,细细密密的刺痛顺着心脏传向周身,他如同一台年久失修的机器,良久后木讷的转头,透过明亮的落地窗望向庭院中早已空荡荡的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