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秦瑜差不多每日都会来玉凤楼,然后每回来都会找殊娘。
也不做什么,就让她静静地坐在那,看他喝酒。
年三十那天,再是流连青楼的人,那天也会回家陪爹陪娘陪妻陪子,楼里因此连戏曲都停了,来的客人极少,显得格外的安静。
晚饭过后,秦瑜又来了。
他一个人来的,殊娘进去的时候,他正负手站在窗边,不知哪家人在放焰火。
五彩缤纷的火花转瞬即逝,那一闪而过的光芒,衬得他的背影特别挺拔好看,却也特别萧瑟寂寥。
像那高山上的雪,冷峻耀眼,可也清冷又寂寞。
殊娘偷偷地看着他,待他回过头来时,她有些惊慌地转开了视线。
他轻轻笑了一下,朝她伸出手:“过来。”
殊娘像受到蛊惑似的,慢慢走到他面前,将手放在他手上。
女子的手,小巧柔软,食指的指腹却有细茧,那应该是常年练琴留下的痕迹。
秦瑜捏了捏她的手,放下后靠在窗边,静静地看着她。
在殊娘被他看得受不住时,他问:“你姓韩,可有名字?”
这是很唐突的,女子闺名,外人,尤其是外面的男人轻易不能问。
殊娘犹豫了会,低声道:“我名姝。”
他轻轻念:“韩殊。”
明明冷而淡的腔调,她却莫名听出了几分温柔缠绻的味道。
殊娘的脸又红了红。
秦瑜微微勾了勾唇角。
那天晚上,秦瑜没有回去,他直接歇在了玉凤楼里。
早起他回去的时候,郑九郎听到消息跑来找他,十分夸张地惊叹道:“你还真的一夜没回啊?”贱贱地凑到他面前,“怎的,这是终于发现其她红颜的好了?”
秦瑜看都没看他,将换下的外衫丢到他头上。
郑九郎摘下衣裳,秦瑜新衣服已经换上了,惊鸿一瞥,看到伤处包裹的纱布干干净净的,忍不住撇了撇嘴:“以为你开窍了,不想还是银样镴枪头。”
秦瑜再忍不住了,低声说了句:“滚出去!”
郑九偏不滚,不怕死地追在他后面:“对个弱女子使美男计,秦怀谨,侯爷知道了,会不会打死你?”
秦瑜恍若未闻,将他推出门,咣当关上了门。
此后秦瑜有好几日未出门,郑九郎倒是成了玉凤楼的常客,他长的好看,出手又大方,且对伎子伶人温柔耐心,很快,成了楼里姑娘们最受欢迎的客人。
青姑见此心有焦虑,暗戳戳没少敲打底下的人:“他可不是一般人,逢场作戏便罢,别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想头。”
顾着这头,却忘了另一边的殊娘。
自除夕与秦瑜彻夜相处过后,她都有些魂不守舍——当然,两人那天并没发生什么,秦瑜问她:“会下棋吗?”
青楼女子,琴棋书画都是基本技能,打小要练的。
殊娘不在青楼长大,但她阿娘曾是青楼的伶人,被赎身后嫁给她阿爹,过后也教了她不少技艺。
她犹豫了会,到底应了:“会。”
他使人拿来棋盘,与她下了半晚上的棋。
后来她实在困了,他拎着棋子与她说:“累了你便回去歇息吧。”
大概是那天晚上与他说话多了的缘故,殊娘有了勇气,便问他:“你……不回家吗?”
他没回答,却突然问:“你愿意跟我去京都吗?”
殊娘心动,她阿爹阿娘已逝,她是跟着叔父生活的……可她很清楚,她敢应,青姑也不会让她活着跟他离开。
微微垂下头,她眼里光黯淡了些:“我……我不能。”
他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
此后他一直在下棋,她累极睡着,醒来时他已离开,面前只有已经下完的最后一盘棋。
他没有再来,她心里说不出的失落,然后这日,终于忍不住找到郑九郎,不胜羞涩地问他:“秦……秦郎君,为何不再来了?”
她还是穿着男装,只初见时有些臃肿的褐衫,变成了深色袍服,腰间还束了腰带,刻意勒出一点纤细的腰身。
郑九郎脸上笑意变深,看着面前的女子微笑道:“怀谨受过伤,前些日子出门,导致旧伤复发,近些日子都在家养伤呢。”
殊娘惊讶,她完全没有看出来他受过伤……嗫嚅了会,她问:“他的伤,可严重?”
郑九郎说:“自然严重啦,否则怎会不来看你?”见她被自己这话说得面上飞霞,眨了眨眼睛,“韩娘子要去看看他吗?”
殊娘点头,跟着又慌乱地摇头,但人却不肯离开。
郑九郎见状,十分贴心地把地址写给她,还给了她一份自己的名贴:“拿着这个去找他,不会有人拦你的。”
殊娘红着脸,咬咬牙接过了东西。
此后她犹豫两天,初八的时候,楼里再次宾客爆满,青姑不在楼里,阮姬等也忙得脚不沾地。
殊娘坐在自己的小房间看着郑九郎给的名贴与地址,再忍不住,换了身衣裳离开了。
有了名帖,殊娘果然很顺利地见到了秦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