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凌景湛帮秦时换完药后又做客一会儿，秦时便开口道：“那日，多谢你救我。”
被秦时这么一说，原本身为设局人的凌景湛倒是有几分心虚，猜不透秦时这是什么意思。
“你明知是我。”凌景湛咬着下唇，心中竟对秦时生出了些许的愧疚之意，“若不是我算计你，你又怎会……”
“我不傻，你要算计的本不是我。”秦时轻吐一口气，接着道，“但拉我入局，你若想我死，我便活不成。”
被秦时说中心思的凌景湛一时失语。
他未曾料到秦时能想到这些，他只当像秦时这样天天行军打仗的兵鲁子应该是一根筋的性子。如今看来，倒是他错了。
“秦将军倒是还有些脑子。”
凌景湛面不改色，他并不觉得秦时就算知道了真相能把他怎么样。秦时若真想报复，这么多天他早就动手了，又何必拖到现在。
“可就算你知道我拉你入局，你就笃定我会冲进火海救你？就因为你送了我那把破刀么？”
“从前总听大哥说起你，故事里的那个少年温润如玉，行事光明磊落。你虽拉我入局，可绝对不会真要了我的命，我信你。”秦时看着凌景湛，似乎是在拿眼前的凌景湛同故事里的那个少年做一番比较。
凌景湛听着秦时这些话，一时间有些喘不上气。
他从进了凌景湛的屋子后便知凌景湛在算计他，可他还是喝下了那杯茶。连凌景湛都不敢笃定自己会救他，可他却很是笃定。
这份信任的分量在凌景湛心中委实是重了些。
“就凭大哥那些吹牛骗小孩的故事，他倒真敢将自己性命压上。”凌景湛不由得感慨了一句秦时的心大。
“故事里的那个少年或许的确如此，可故事终究是故事，我也不是那个少年。”凌景湛自嘲地笑了笑，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短刀，“朝中谁都知道，丞相凌景湛做事极端，心狠手辣，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温润如玉，光明磊落’这四个字，委实担不起……”
此事动静不小，大半个京城都知道凌府混进了歹人，纵火烧了丞相的院子，差点将秦将军和丞相活活烧死。
萧肃听闻后，龙颜大怒。
传了凌景湛前去问话，凌景湛什么也不说，只求萧肃别再查下去，伤了两家和气。
后来，萧肃的确没再查下去，赏了凌家些银钱布匹，这事儿便算是翻篇了。
凌修明和秦时刚回京，凌景湛也不愿闹出什么大动静，便只是将那些“眼睛”都给清了出去，又给了手底下人一份暗杀名单，各地大小官员都涉及一二，京中的也有两三位。
凌府自凌景湛的曾祖父辈便开始养着些探子，便于探听各方情报。到了凌景湛和凌修明兄弟二人手上时，两人手下各二十名探子。
只是这四十名探子，凌修明手中的二十人全都分散在各地，只留了一人在醉红袖中守着。而凌景湛手中的二十人则是杀手探子各十人，杀手是后来凌景湛自己选拔出来的，而探子中又有一人的模样与凌景湛极为相像，便被凌景湛选中做了“影子”。
银羽本为二十人中的领头人，因身手极佳便被凌景湛留在了身边作护卫。剩余的八名探子只有两名在汉时关，其余都在京城之中，而那十名杀手则不定期地会收到凌景湛所写出的一份名单，按照名单上的次序，逐个杀害。
此次凌景湛的名单一出，第二日便传出了户部尚书于红枫苑被杀害，行凶之人做事干净利落，未留下半点线索可循。
一时间，京城这潭平静了多时的浊水，又再次被凌景湛搅动了起来。
那日，凌景湛下朝后内阁也没什么事要处理，于是便索性回了府。
回了府也只是去了秦时的松风苑，那日的那场大火将兰苑烧得面目全非，凌景湛又嫌同凌修明一道住在竹苑太过拘谨，便只好搬去和秦时同住。
自打秦时手臂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凌景湛也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出于对秦时的看不惯，总之两人之间一句多余的话都未曾说过。
凌景湛回到院中，看着那冷冷清清的院子，又看了看少了点颜色的青石板，不由得想起了儿时……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
“湛儿背得真好，看爹爹买了什么回来？”
“是桃酥！阿兄快来吃桃酥！”
凌景湛在石凳上坐下，抚摸着那张冰冷的石桌。
这里也曾热闹喧嚣，也曾充满欢声笑语，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想留住的人终归还是走了。
回想起兰苑的那棵在大火中被烧成木炭的梧桐树，凌景湛心中不由得惋惜。
梧桐叶金黄，落在地上的叶片越积越多，便成了一片金色的海，一眼望去煞是好看。
自凌付战死，凌修明去了边关后，凌景湛便格外喜欢这院中的梧桐树。金黄的落叶在地上越积越多，叫人看着，心中总能生出些许暖意，给这院子添上了几分暖意。
如今秦时院中失了那片金色海洋，凌景湛心中也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只觉得这院子冷得厉害，只有他和秦时二人以及几名小厮。
“放肆！天子脚下竟能有人如此明目张胆地行凶！”萧肃看着由内阁递交上来的奏折，气得将奏折丢向了上官清的怀中，“此事交由大理寺去查，半个月后若不能将凶手抓拿归案，你这大理寺卿便也别当了！”
未央殿上，凌景湛同大理寺卿——上官清并肩站着。两人师出同门，年纪相仿又是一同考取功名，自然关系要好。
凌景湛仗着比上官清在徐老太傅门下多念了一年书，厚着脸皮当了上官清的师兄。
此时的未央殿上，凌景湛只是看着萧肃发了这通火，并未言语。他只不过是将内阁审理完的奏折拿来给萧肃批阅罢了。
只不过，他特意将那些写了京中官员屡遭暗杀一事的奏折都堆放在上层，为的便是萧肃翻开第一本奏折起便是这个内容。
上官清装模作样地看了眼那奏折，躬身道：“臣下领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