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汪,叫汪藏海,你呢,漂亮姑娘你叫什么?”
“我们刚刚……是遇到鬼了吗?你用的又是什么力量,好厉害啊!”
“殳刃啊,你说,凭什么你就能长生不老,而我连拥有你们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都做不到呢?”
“我就是不认命,天不予我,我自取之。”
“你信不信,我终究会站在万万人之上!”
“道不同不相为谋,殳姑娘,告辞。”
一些掩藏在记忆深处的碎片忽然自己翻出来,她好像有一瞬间又看见了那个在自己面前逐渐疯魔的故人,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她睁开眼直勾勾盯着小阴灵:“这里是,汪藏海的墓?”
小阴灵被她吓到,差点变回雾气,将将维持住形体,哆哆嗦嗦地说:“是、是的。”
他小心翼翼抬眼,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认识我的主人,对不对?”
殳刃双唇绷成一条直线,揉了一把他的脑袋站起身:“算是吧。”
小阴灵一下子高兴起来:“太好啦,终于遇到一个认识主人的人了!那姐姐,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殳刃的人啊?”
殳刃掩下眼底的复杂,垂眸看他:“你找这个人干什么?”
小阴灵摇头晃脑,高兴的和新认识的姐姐炫耀:“这是主人交给我的任务!”
“主人说,要我以后把一个叫殳刃的人带去见他!”
殳刃长叹口气,不太明白汪藏海想做什么,两人当初明明分道扬镳,如今他死了还要留下后手让自己去见他,到底是为什么?
“我就是殳刃,带我过去吧。”
小阴灵“哇”了一声,懵懵懂懂的点点头,脑袋和手都化为雾气缩回瓷罐中,然后“砰”一声倒下,轱辘着往前方走去。
殳刃总算明白了瓷罐上的灰尘都是从哪来的了。
沉默的跟着小阴灵七拐八拐穿过好几条甬道和房间,殳刃来到了一道镂空雕花木门前。
难以想象,连甬道都用汉白玉的人,他最终沉睡的地方居然只用一道木门隔开,上面甚至没有一把锁。
小阴灵大概是很少来这边,对这里路况不熟悉,咕噜咕噜地往前滚,没能及时停下,“咚”一声撞上木门。
木门在瓷罐的撞击下从中间微微打开,发出一声尖锐的声音,似乎是哪里生锈了。
小阴灵吓了一跳,一下子立起来,探出脑袋惊慌的左看右看:“不会是撞坏了吧,我不会修啊!”
即便是心情沉重的殳刃也忍不住笑出来,她推开门,任由让人牙根发酸的吱呀声缓缓荡开。
房间内一片漆黑,只能朦朦胧胧的看见房间深处有一大片什么东西,面积不小。
迈步走进去,从门口处,墙上的灯烛顺时针开始依次亮起来,照亮了整个空间。
这是一处空旷的大房间,中间是一个黑色祭坛,圆形,底层直径约十五米上下,祭坛共三层,每层高约三米,远远看上去,像个生日蛋糕。
靠近祭坛,殳刃发现祭坛每层之间没有台阶,墙壁也十分光滑,没有可以借助攀爬的地方。
这本来就不是让寻常人能爬上去的地方。
但人的智慧是无穷的,总有人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登顶,所以这手段也就是聊胜于无。
这不像汪藏海,却又像极了汪藏海。
眉眼低垂,殳刃抬手覆上墙壁,果然,自墙壁之内传来阴冷鬼气,试图攀附而上,殳刃没有理会,收回手,无形无相的阴气被她的身体自行驱散。
这材料很特殊,但她前几天才见过。
她与张起灵和女傀在幽冥司中,曾在途中看见地上有很多黑色石子,殳刃还问张起灵要不要捡两颗玩来着。
这石头名叫通幽石,是阴灵或厉鬼的怨恨与执念所化,常人触碰,会有鬼气入体,影响寿数。
有些人自身力量足够强大,对它有充足的抵御力,但不会使用,这东西拿在手里就是个小石头罢了,比如张起灵。
而有些人则可以用它来沟通阴阳,干扰死生秩序,比如殳刃。
殳刃的眼神愈发冷漠。
她不知汪藏海后来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但他离开前固执的模样她至今未曾忘记,再看看面前这庞大的通幽祭坛,她不信汪藏海什么都没做。
不过是同行一段的朋友罢了,抵不过天地法理,死生秩序。
在墙上蹬了一脚借力翻上第一层祭坛,入目便是一张狰狞巨脸,宛若放大了两倍的狼头,张开血盆大口就冲她咬来。
这是个有着杀伤力的阴灵。
常人出生时耳聪目明,能听不可听之声,见不可见之物,因此婴儿夜里常常啼哭,多有惊悸,随着年龄的增长,耳目逐渐退化至普通人类的程度,双眼混沌,听觉受限,对于普通阴灵便相当于生活在两个世界。
但有些阴灵因为种种原因比较强大,灵力磅礴,能凝聚成型,常人双目亦能看见,比如刚刚在船上遇见的水鬼,又比如眼前的狼头。
若被这狼头咬伤,常人被咬伤部位基本就要废了,同时阴气入体,寿命有损,而且,她此刻尚在边缘地带,若是为躲避狼头,不慎从这三米高的地方掉下去,估计也要摔个好歹出来。
短短一瞬,狼头已经靠近殳刃,几缕阴气似涎水般流淌在血盆大口周围,殳刃眼神一利,两手一上一下抓住它的上下颚,借它前冲的势往左边一带,狼头便偏离了方向,然后快速松开双手,右手握拳打在它的右眼。
狼头发出惨叫,迅速转了个弯从另一个方向飘回祭台中。
周围静悄悄的,连风流转的声音都没有,因此显得殳刃的呼吸越发明显,她目视前方,面色不动,微微抬脚,然后用力跺下!
“咔。”像是掰断了骨头一样,从殳刃的脚下传来一道声响,漆黑诡异的阴气陡然从她脚下散开,方才消失不见的狼头唰地一下窜出来,顶着殳刃直直往上窜。
狼头速度比方才更快,不足眨眼的功夫,殳刃便已经超出了祭台顶端的高度,然而还没等她看清上面的详情,殳刃便感觉脚下的狼头一下子消失了,她在空中停滞了半秒钟,然后失重感传来,整个人开始下落。
似乎是早就经历过许许多多种类似的情况,殳刃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调整身体平衡,在即将落到第二层祭台时双腿一前一后弯曲缓冲了下落的冲击力。
她低头,看着在下面又现出身形的狼头,微微一笑,直起身来,稳稳站立。
稳操胜券的王站在台上,垂眸看着对着她伸出爪牙试图屠神的臣下,身上带着她自己都没发现的悲悯。
她轻轻开口:“何必,你明明知道,你伤不到我。”
被戳中痛处的狼头又露出一嘴獠牙蠢蠢欲动。
它的头颅被炸开小半块,正是被殳刃打穿的地方,如今正在缓缓修复愈合,大约是用来修复的阴气太多,它整体都比之前淡了一些,也没有方才凝实了,以至于它明明没有眼睛,殳刃却也从中看出来深切的怨毒。
殳刃眼帘微颤,双掌附上一层浅浅的蓝色荧光,在这明亮的厅堂中毫不起眼,却令狼头泛起灵魂深处最深的忌惮。
它原地不动,试图与殳刃僵持下去,让她觉得自己很不好惹,最好直接走掉。
可惜事与愿违。
殳刃纵身一跳,落在它身前,一拳打向它,狼头快速往斜上方窜去,抽出一部分阴气欲缠绕殳刃,哪想到那些阴气毫无作用,倒让它力量削弱,延缓速度。
殳刃没有放过这一破绽,抓住狼头的尾端往下一扥,狼头嘶嚎着被拽下来,被殳刃抓住的地方像是野外的干草遇到了火苗一样开始燃烧起来,亮起颜色浅淡的蓝色火光,并不断蔓延。
狼头不知道要如何消解这蚀骨之痛,丧失了所有理智,胡乱攻击,毫无章法。
它再也没有办法造成伤害了。
在它毫无理智时趁势砸了它好几拳,直接把它打碎免得受焚烧之苦的殳刃,看着消散在空中的魂魄,这般想到。
她转头往上看。
祭台二层没设置任何手段,她方才落在上面时就已经清楚了。
可这也正是她不解的地方,汪藏海何时这般好心了?
既然想不通,那就不想了!
殳刃故技重施连着上了两层,登顶祭台,入目是面一丈见宽的正方形墙壁,上无花纹,绕着祭台走了一圈,殳刃发现这就是个正方体的柜子,四面皆是同样的墙壁,面与面的连接处不见缝隙,无法凭蛮力撬开,倒是有一面的正中间有一条微不可见的纵向纹路。
殳刃看过去,只见那面墙上刻了一行字,痕迹较浅,笔触也在细微处有些许凌乱。
这是汪藏海的笔迹。
这是汪藏海临死前的笔迹。
“我们之间最后一句话。”
这是汪藏海留给她的谜题,也是再无旁人知晓的秘密。
他是以什么心态写下这行字的呢?殳刃不明白。
他们之间早就分道扬镳了,不是吗?
叹口气,殳刃转回身去想要离开,一抬眸,便看见了在门口探头看她的小阴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