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顾名思义,水里的鬼,多数是溺死在水里的人怨气不散所凝结而成,阴气较重、同时置身水鬼所在水域的人多会成为水鬼的索命目标。
民间有种说法,说水鬼会捉住人将他们溺死在水中,作为自己的替死鬼留下,然后自己脱离水鬼这一身份去轮回,但实际上,这是错的。
水鬼属于地缚灵,实力相对来说普遍不高,依附他死亡当时所在的水域,只能迷惑住进入水中且阴气较重的人,让他们陷入昏迷或沉睡,从而溺死。
这个阴气较重指的是八字比较轻、容易被阴灵附体的人,或者传说中的极阴之人,以及快要死的人。
而实际上,因为水鬼死去的人不会替换掉原来的水鬼,而是有些正常往生,有些则会成为新的水鬼,被相识之人意外撞见,于是有了水鬼拉人替死的说法。
而以上的重要限制就是,水鬼只在水里。
所以,面前这只水鬼,到底是为什么能脱离水面的呢?
殳刃挥动手臂,将纸伞甩向正对着她跃跃欲试的水鬼,水鬼发出一声幽怨的呜咽,整个鬼却“倏”地一下冲她飞来,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恶臭,和黏腻的空气。
殳刃很少会用黏腻来形容空气,但此刻就是如此感受。
原本无形无色的空气,此刻似乎被人疯狂挤压,变得十分厚重,举手投足间就能感受到阻碍;还有人朝这边泼了一缸水,也被揉进了空气中,于是她此刻像是置身云团,脸上都带了几分潮气。
脚下一动追上飞出去的纸伞,按住卡扣往前一推,殳刃连人带伞在空中旋转720度,伞尖直接迎上水鬼的手掌,水鬼顺势抓住伞尖,另一只手成爪状试图撕扯伞面。
“撕拉。”
纸伞,被撕开了个口子。
出师大捷的水鬼大喜:原本以为来了个棘手的人,原来是个送菜的啊。
稳稳落下,透过纸伞的裂口看见水鬼欣喜的眼神,殳刃也一笑,心里却是一沉:
生了神智啊……
一个水鬼,恢复了神智,有了形体,甚至脱离了水面。
呵。
果然不愧是跨越了大半个中国还能让她感应到的厉鬼啊。
殳刃眼神一利,不顾水鬼扣住裂口边缘的手指,猛地用力收伞,以伞做棍握住尾端,飞身踢向水鬼面门,逼得对方不得不放手,然后把纸伞往上一抛,转而握住中间部分,一个棍花照着水鬼砸过去,水鬼大约是许久没见过人,也没和人打过架了,被殳刃的棍花砸到头,居然愣了一下。
趁她病要她命,殳刃立刻近身左手捏住水鬼脖子往地面上按,同时右手手腕一转,伞尖朝下,眼看着就要扎穿水鬼的胸口,就见一股巨大的水流骤然出现在眼前,直拍面门。
殳刃连忙闭上眼睛,身体还没来得及缩成一团就被水流拍飞了。
不,不对。
殳刃在心里纠正自己:这哪里是水流啊,这得是海浪啊!
手掌往下一拍,借力往旁边一个飞滚起身躲开了水鬼的攻击。
方才的近距离接触,已经足够殳刃从触觉、嗅觉、和视觉多方面确定,面前这个玩意原本就是水鬼,只是变异成厉鬼了。
对待厉鬼,通常只有两种情况:一顿暴打然后魂飞魄散,和一顿暴打然后送其以转生。
对于面前这个神智清醒却甘愿沦为厉鬼的家伙,自然是前面那条路了。
殳刃把纸伞放在一边,拍拍衣服上的土,看着周身阴风阵阵,所到之处皆会留下大片水渍的水鬼,轻轻一笑:“厉鬼啊,那就好办了。”
这么多年来,我对付最多的,可就是厉鬼了。
快速上前靠近水鬼,一掌拍向水鬼头颅,水鬼故技重施,一大片水流再次突然出现拍向她,殳刃身形一动,双手迅速打了几个手诀,朝前一推,同时口中唤出“黄泉”二字,就见一片散着莹莹光亮的同样巨大的蓝色水流自她身后半空乍然涌出,与对面的撞了个正着,双方在空中齐齐一顿,然后像烟花般向四周炸开,对面的水鬼一脸茫然,对殳刃也能召来水相当意外,连身上被蓝色水滴烫起了丝丝缕缕的烟雾也没注意到。
殳刃倒是早有预料,拾起纸伞用还算好的部分遮在头顶,勉强保住了大半部分没被淋湿。
松手将伞扔开,殳刃手指微动,随着她的动作,从指尖开始,有蓝色荧光渐渐显现缠绕而上,最后布满她整个手掌,欺身而上,捏向水鬼的手腕。
水鬼已经被疼痛从诧异中唤醒,看了看身上被腐蚀出来的空洞,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声,殳刃感觉外面的海面都受到影响翻滚起来,连船身都有一瞬间摇晃。
殳刃眸色愈深,对水鬼的异变更加重视。
这种程度,一定有问题,这水鬼今天必须死。
水鬼对于攻来的殳刃不闪不避,也不知它做了什么,糊在脸上的头发忽然开始生长,极速向殳刃缠绕过去,同时身躯迅速膨胀,殳刃还没靠近就能看见上面腐烂的皮肉和被泡到发白的肌肤纹理。
凌空跃起避开头发,殳刃从侧面靠近水鬼,握住它的手腕,滑腻粘稠的手感传来,殳刃险些没抓住。
加深了两分力气,殳刃从后方一脚踢在水鬼腿窝,寻常人受了这一脚,一定会跪倒在地的。
但水鬼不是寻常人,于是它只是踉跄一下,就指挥自己的头发将殳刃包围起来。
殳刃在头发缠紧自己之前,用空闲的那只手单手捏诀:“五方天帝,南为烈火,有请炎帝,灼一切阴鬼恶物。”
“歘。”
随着她的话语,红色火焰乍然现身,几乎是瞬间那些发丝便燃烧殆尽,水鬼一声哀嚎充满恐惧,一边往前冲,一边用力甩动胳膊,想让殳刃离它远点。
殳刃倒也不追,顺势放开手让它脱身。这是变异的水鬼,普通的赤火咒并不能本体化为灰烬,它这般惊惧,不过是本能的害怕而已。
“六方合和,我居中央,驱邪缚魅,斩恶去晦。诛!”
十指掐诀,迅速变换,殳刃以极快的速度捻诀成阵,一道双环形阵图在眼前成型,随着殳刃的喝令拍向水鬼。
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席卷全身,水鬼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
可她来不及逃了。
殳刃历经了不知多少年才研究出来的法阵,它怎么逃得过呢,一下子,它就丧失了行动能力。
殳刃缓步走过去,裤腿已经湿了大半部分,辫子也略微有些松散。
她在缩成一团的水鬼面前站定,垂下眼眸看它,水鬼的眼睛也注视着她,恐惧且怨恨。
“朱雀为魂,重明为魄,以我之名,我之躯壳,召红莲业火。焚!”
赤红中带着金黄的火焰落在水鬼身上,以野火燎原之势燃烧起来,还想硬气一把的水鬼忍不住发出声嘶力竭的喊叫。
殳刃十分冷静注视着这一切,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变异成厉鬼又怎样,天地法理永恒,生克命理早已注定,就像厉鬼都怕黄泉水和红莲业火的洗礼,也都走不过那条奈何桥。
“为何心甘情愿堕为厉鬼,你、不怕痛吗?”殳刃忍不住问。
水鬼根本听不见殳刃的声音,她太痛了,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皮肤和血肉正在一点点离她而去,就像是身上被开了一道道口子,有人从口子里往它的皮肉中一块接一块地塞着火炭,然后将外面被烤熟的皮肉一寸寸刮下来,接着重复以上步骤一样,这痛苦剧烈又漫长,始终不停歇,并随着时间推移愈演愈烈,让她连麻木都做不到。
殳刃冷眼看着,并没有任何表示。
因为她知道,她无法从一个心甘情愿变成厉鬼的人嘴里听到任何真实的答案。
在两三分钟后,身形庞大不停挣扎的水鬼终化为丝缕尘烟,与红莲业火一同消散在空气中,除了殳刃身上仍然湿着的衣衫,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她曾存在的证明。
她是如何死的,她可有什么冤屈,她如何变异成厉鬼,她可后悔,殳刃一无所知。
拿起被撕坏的纸伞背在身后,殳刃转身离开,准备原路返回。
路过甲板上被砸开的洞口时,忍不住朝里瞄了一眼:到底是谁这么幸运,完美避开了这个水鬼啊。
只思考了一瞬间,殳刃也没有再往深了想。
对方是谁,遭遇了什么,有什么原因,她一概不在乎,也不想插手,若是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要管,那她早就忙不过来了。
解开系在栏杆上的绳索正要翻身下去,忽然感觉到脑后一阵劲风,刚腾空而起地殳刃目光一凝,拉着栏杆的手用力一拽,腰上借力翻身迅速翻到一旁,然后抬腿一个侧踢把对方踢开。
趁着对方被踢开的片刻,殳刃凝眸打量了一下攻击自己的生物。
这东西又高又壮,形体类人,浑身长满鳞片,力气极大,肩膀上有道贯穿伤,似是枪伤,此刻脊背微弯,随时准备发力,一双绿色的双眼紧紧盯着她,十分奇怪。
这东西是如何生成的,属于什么科什么属都是未知,但殳刃多年前曾遇见过一只,当地人都称其为“海猴子”,据说这“海猴子”极其残忍好杀,并且护短,有一定可能是群居。
但它怎么可能出现在这?
一条船上?
殳刃拧眉,脸色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