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今日西院里来报说二奶奶院里有动静，似乎是二爷的姨娘有孕了。”云樱在贾攸身边一边替她梳头一边轻声说道。
贾攸刚晨练结束，洗漱过坐在梳妆镜前等着丫鬟伺候着绾发，原本她的头发在前两年的苛待中已经隐隐泛着黄色，加上年纪小还未开始蓄发，头上那稀薄的发量看上去就更加的糟心。
经过这大半年的精心调养发色已经渐渐恢复黑色，泛着柔顺的光泽，只是依旧很是稀薄，好在年纪小即便是绾发也不过是梳成两个小揪揪的模样，也就是《诗经》里总角之宴言笑晏晏的“总角”的模样。
贾攸正值被梳齿在头皮上按摩的舒服的眼睛都眯起来，闻言睁开了眼睛，快速的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提到的人，然后对应上。
这是说贾政的姨娘有孕了，然后她的好二嫂预备替人家提前解决掉这个“负担”啊。
二哥身边母亲就一个姨娘，姓周，应该就是《红楼梦》中提到的那个形容枯槁的周姨娘了吧！虽不知周姨娘到底失了几次孩子，但是肯定是一次都没能保住，最后才成了那副模样。
既然她的好二嫂有了想法，她这个做小妹的总要为二哥的子嗣繁衍做点贡献，总不能让二哥最后只剩下一个看男儿如污泥看女孩如珍珠的宝二爷吧！
贾攸开口问道：“周姨娘可知道自己有孕了？”
云樱微微摇头，道：“姑娘有所不知，咱们这府里并没有请平安脉的习惯，自来都是主子身子有不适这才会拿了老爷的牌子去请太医来，但这也只是主子才有的待遇，姨娘是没这个待遇的。”
“姨娘若是身子不适是要报给主母，得了主母的应允打发人出府去请大夫这才能得了医治，若是主母不允那便只能硬挺着，命大或许能熬过去，命不好最后不过就是打发去庄子上静养，然后一口薄棺了事。”
“至于在庄子上养好那能不能回来也要看个人造化，若是老爷惦记或许还能有个盼头，否则只怕要被庄头磋磨死。”
“周姨娘是太太赐给二爷的姨娘，原本也不过是太太打外面买来签了死契的丫鬟，家里也早没了人的，从开了脸就在二奶奶手底下讨生活。”
“二爷说是讲规矩，给院子里的姨娘通房都赐了避子汤，周姨娘身边伺候的都是年轻的丫鬟，一个生养过的媳妇都没有，更别提有经验的嬷嬷了。”
“这消息还是二奶奶身边的嬷嬷先发现的，周姨娘那至今还以为是受了凉这个月月事才没到，只想着最近使点银钱叫厨房里给准备点温热的给养养。”
贾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周姨娘是在外采买来的，这府里算是半点根基都没有，贾史氏自然也不会将一个姨娘放在眼里，不过就是个伺候她儿子的玩意儿，伺候的好是应该，伺候的不好便是被发卖了也是活该。
至于贾王氏自然看不顺眼这个新婚便被婆婆赐下来的碍眼的贱人，碍于孝道和贤惠的名声她还不能将人打发了。
如今有这大好的机会她肯定不会放过，只要周姨娘落了胎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威胁的到她的，最好能彻底绝了周姨娘生育的机会，这样她会更放心。
贾王氏的算计贾攸猜的明明白白，既然贾王氏不痛快了那她就要开心了，毕竟二哥院里添丁进口那可是天大的喜事不是吗？
想来二哥会开心他要当爹的对吧？
而被贾王氏牵连吃了挂落惹怒了贾代善的贾史氏，应该也很想借机压一压贾王氏吧？虽然她不喜欢自己眼前有庶子碍眼，但是隔辈亲，儿子的血脉可就不一样了。
贾史氏不会容忍她的儿媳妇对她宝贝儿子的后院动手的，尤其是伤了子嗣。
大哥那大嫂一过门就生了嫡子贾瑚，二哥这也成婚两年多了可是半点动静都没有呢！
不过毕竟是二哥的院子，还是姨娘有孕，这请大夫得经过贾王氏的同意，姨娘也没资格去伺候贾史氏，得想想该怎么把这个好消息传到二哥那去。
贾王氏再强硬应该也勉强不过二哥，就是不知她的好二哥对妾室先嫡妻一步有孕到底是喜事还是坏事。
贾攸晃了晃脑袋看着镜子里的小人跟着晃了晃脑袋，满意的从椅子上滑下来，漫步走到桌前由着嬷嬷将自己抱坐上去，准备开始用早饭。
嬷嬷满脸笑意的看着贾攸一面吃着一面伤神思考着，半点没觉着一个还不满四岁的孩子算计自己嫂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在嬷嬷看来贾攸作为嫡出的二小姐天生就该继承了贾代善的天分，之前不过是因为被磋磨的失了灵气，如今得了老爷亲生教养，有老爷的耳濡目染，做的再好那都不为过。
贾攸手上的人手是董鄂氏遗留下来的人脉，在董鄂氏去后便交到了贾代善手中，这些人都是董鄂氏在后院经营多年的成果，即便贾史氏在后院扎根多年也没能伤到半点。
这不得不说董鄂氏手腕的高超，董鄂氏的额娘能以如此低微的身份在董鄂雅兴阿的后院里活的那么滋润，没点手段那可是活都活不下去的。
这会是清朝初期，满人刚入关，这会子满人家的姑奶奶可不是后期一个个学了汉女的娇柔，如今的姑奶奶一个个可都是能上马驰骋挥舞着马鞭子自家爷们都照抽不误的能人。
满人重视血统，董鄂雅兴阿自小就见识过自家阿玛董鄂何和礼的私生活如何混乱，眼界可不是一般般的高，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人却被董鄂氏的额娘拿捏的死死的。
连董鄂氏的婚事都是董鄂雅兴阿亲自操心的，而不是按惯例交到嫡福晋手里。
可想而知董鄂氏在自家额娘的耳濡目染言传身教下，这手段又是如何高明，毕竟你看贾代善的父亲一辈子连个妾室都没有，甚至董鄂氏也只是生了贾代善一个儿子。
在这个讲究多子多福的时候，是多么的难得，尤其贾家可是有爵位的勋贵人家，同样的人家里哪一个后院里不是百花齐放，庶子扎堆的。
贾源后院干净甚至子嗣也只这一个独苗苗，可谓是独树一帜的奇葩了。
贾史氏自小也没少见后院的纷争，她母亲早逝，父亲的后院也并不安稳，她能学到的手段都是从她父亲的后院争斗里窥见的，但是缺了母亲的指点多少是落了下乘。
故而她在对后院动了手脚的尾巴很快就被董鄂氏的人报给了贾代善，这也是贾代善对贾史氏日益冷落的原因，不过到底是嫡妻，还为他生育了子嗣，到底还有些情分。
贾代善不欲动摇贾史氏在后院的权威，毕竟若是嫡妻失了脸面只会导致后院起火，他可不想某一日上朝被御史参一本内帷不修宠妾灭妻。
那些没生下来的孩子只当是那孩子福薄，若是孩子已经生下来了却去了那就是另一个情况了。
贾代善从接手了自己母亲手中的人脉后一直不曾启用，这头一次启用就是为了查出贾攸这几年在后院过得是什么日子，然后雷厉风行的将人统统处置了。
人手也被他顺理成章的交到了贾攸的手里，贾代善看得出来他这个幼女是个极为聪慧的，从前是没有任何扶持这才老老实实沉寂下去，如今得了这份助力不做些什么才是他看错了人。
贾代善并不担心贾攸出手，贾攸动的手瞒不过他的耳目。
贾攸在云星的伺候下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忽然就有了想法，既然周姨娘看不了大夫但是她可以派人在周姨娘身边吹吹耳旁风，给人家一点提示啊，等贾政去的时候再动点手脚让人去请大夫不就完了。
招招手在云樱耳边说了几句，然后云樱就恍然大悟的出门了，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贾王氏那边从得知了周姨娘有孕就迫不及待的想将那碍眼的“贱种”给落了去，可惜周姨娘身子极好，即便贾王氏每日这么磋磨，依旧稳稳当当的待在肚子里，半点不适都不曾有。
在嬷嬷的建议下贾王氏打算在周姨娘屋里抹点油，让周姨娘在屋里摔上一跤，再稳的胎也经不住摔，而她只需要在请大夫的时候满上那么点时候就可以达成目的。
姨娘摔伤她大度的请了大夫，还赏了好药和补品，到时候还能再宣传一下她贤惠的好名声。
至于这手段高不高明不重要，只要好用就行。
周姨娘肚子里的那块肉就好生发挥一下它最后的价值吧！她会好生谋划的，贾王氏如是想着。
云樱很快就将贾攸的吩咐落实到位了，周姨娘今日在疲惫的伺候完贾王氏，正准备回屋好生歇歇脚的时候，路过一处转角就听到有两个小丫鬟在“窃窃私语”。
“姐姐，你觉不觉得最近周姨娘好似有些不对？”
“傻妹妹这你就不懂了吧？”
“好姐姐，你就别瞒我了，妹妹都急死了！”
“我问了我干娘的，干娘说周姨娘啊约莫是遇喜了！”
“真的？姐姐你可别骗我，二奶奶可没吩咐停避子汤，我听厨房里的嬷嬷说这汤喝了不可能遇喜的，而且喝的日子再长点以后想遇喜都不可能的！”
“这我也不知，但是干娘说周姨娘这个月都没去领换洗，而且还多瞌睡，连口味都有了变化，和干娘当年遇喜的时候一模一样，一准是有了！再说……再说那汤或许……或许也没那么有用呢？咱们又没喝过。”
“呸呸呸！姐姐胡说什么呢！羞不羞人！”
“……”
再多的话周姨娘就没听下去了，但她眼里却满是惊喜的亮光，双手满是颤抖的抚上小腹，她有了？
当即也不再停留，紧紧的攥着贴身丫鬟的手腕，主仆二人皆是满脸惊喜的回到了自己的厢房里，关上门这才满脸喜色的说着小话。
周姨娘坐在炕上双手放在腹部，脸上绽放着惊喜的笑容，喃喃道：“兰草，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有了？”
兰草亦是满脸的喜色：“姨娘，您这个月月事晚了足足十日了，定是遇喜了！不会有错的！”
周姨娘忽而有愁上了，她很清楚贾王氏的秉性，在她手下被磋磨了这么久，哪里还有不清楚的地方，低声道：“兰草，你说二奶奶还没遇喜，我这个喝了避子汤却还有了的……”
兰草闻言也变了变脸色：“姨娘，这也是二爷的子嗣，二奶奶就是再不愿想来也不敢……不敢的吧？”
话说到后来却是越来越没底气。
周姨娘咬了咬牙：“你说我若是直接告诉二爷，二爷会欢喜吗？”
兰草重重的点头道：“姨娘这是二爷的孩子，二爷哪里会不欢喜？有二爷看着奶奶定是不敢动您的！”
主仆二人脑袋凑在一块细细的商量了许久，这才拿定了主意，想着今日若是贾政来了便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贾政，万不能在贾政还不知道的时候就让奶奶知道了。
到那时只怕就晚了。
殊不知若不是贾攸插了一手，只怕周姨娘孩子掉了贾政才会知道他曾经有过一个孩子，然后在他刚得知的时候已经落掉了。
也就在今日，贾王氏命嬷嬷在周姨娘的屋子里抹了油，就在桌子边上，那位置背着光，抹了油也看不见，而只要周姨娘从那过必然会脚底打滑。
这附近又多是桌子柜子，但是半点借力的地方都没有，只要打滑摔倒一定会摔的很重，正常人摔这一下都要重伤，更别提一个还没坐稳胎的孕妇了。
头胎没保住还是重伤的情况下，大夫医治再拖延一二，势必会伤了身子，那周姨娘的未来就基本敲定了。
贾王氏的计划很是周密，可惜她遇上了要给她添堵的贾攸，必不能如了她的愿，贾王氏想落了这胎，贾攸就一定要保住了。
她这个贾敏原本不存在的妹妹都活下来了，想来贾政多一个庶长子或者庶长女什么的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