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拂晓，天刚蒙蒙亮，一队约莫千人的骑兵自江都城北门而出，朝着北边的茫茫大山中行去。
这队骑兵战马军卒全都没有穿甲胄，只是每人背上背着两把锄头，左腰挂着一柄长刀，左手提着一杆长枪，右手牵着缰绳。
马背上，一边挂着一张弓，另一边挂着一个箭袋，箭袋里不多不少，刚好装着二十只箭矢。
这一队骑兵，正是高明等人。
江都城刚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高明便下令队伍狂奔起来。
他们今天要赶到距离野狼沟八十里的白杨河，和昨晚已经先行出发的那些斥候汇合。
在白杨河休整过后，再借着夜色突袭野狼沟。
大军离开江都城五十里时，昨晚留在这警戒的第一名斥候归队了。
“将军，方圆二十里内，没有发现北肃军的踪影。”
那名斥候朝着队伍前方的高明和李元成抱拳后，说道。
高明点了点头，说道：“在队伍右前方十里外跟随警戒。”
“是！”
斥候离去后，高明便再次带着队伍狂奔起来。
就这样走走停停，高明等人终于在日落之后，赶到了白杨河。
这一路上别说北肃大军了，就是北肃的斥候也没遇上一个，看来大虞全面反攻之后，北肃已经没余力再派兵巡视这些地方了。
一路上为了避免急行军扬起的沙尘引起北肃大军的注意，众人都是走一段停一段，对于这些老兵来说，非常轻松。
可高明和阿言两人就不好受了。
刚学会骑马，又是两百多里的长行军，屁股都快成两半了。
此时高明主仆二人正躺在白杨河边的沙地上，满脸痛苦。
李元成给两人送来水和食物，看到两人的样子，顿时笑了起来。
“这才哪跟哪啊，一路上都没连续跑过六十里路就停下了，这就受不了了？”
高明躺在地上，一把抢过李元成递过来的水和干粮，也不回话，只是不停地抓起干粮往自己嘴里塞。
阿言和高明一样，就躺在高明身边。
看着两人的样子，李元成的笑容越发灿烂了起来。
“你们这个样子，还能参加晚上的八十里急行军吗？”
高明噌地坐了起来，面色严肃道：“当了二十多年底层人，现在好不容易当上了将军，这第一战，必须得坚持住！”
阿言听到高明的话，一脸疑惑地问道：“二十多年？少爷，参军之前，你才刚过完十六岁生辰啊，哪来的二十多年？”
李元成也是一脸怪异地看向高明。
高明一愣，赶紧傻笑道：“完了完了，骑马把脑子颠出去了，连自己的年龄也不记得了。”
阿言撇了撇嘴，又吃起了干粮。
李元成则是坐到了高明身边。
“现在能说说你想怎么做了吗？”李元成问道。
高明喝了口水，然后才说道：“还是得亲眼看看野狼沟的地质才行。”
“如果地质真像徐魁说的那样松软，那我们就挖坑。如果地质坚硬，且地下和周围山体是连在一起的，那就得另想办法了。”
李元成默默点头，“行，先把野狼沟拿下再说。”
高明转头看向李元成，说道：“这样，等会，你去告诉那些斥候，夜间行军，我们不用他们帮忙警戒周围了。”
“让他们马上出发，临近野狼沟时再停下等我们。”
李元成点了点头，站起身离开了。
高明又抓了一把干粮塞进嘴里，就着水慢慢嚼着。
众人在白杨河边等到天黑，高明这才下令全速赶赴野狼沟。
有了夜色的掩护，众人都没了顾虑，大概四个小时后，一名斥候挡住了众人的去路。
那名斥候上前拱手说道：“将军，穿过前方的山谷，就是北肃设置在野狼沟的关卡了。”
高明挪了挪屁股，皱眉道：“前面还有人盯着？”
“是。”
“让他们撤回来，跟在我们身后。开战后，你们斥候小队就带着铁蒺藜直接穿过关卡，进入野狼沟之中，然后把铁蒺藜全部撒在路上。”
末了，高明又补了一句。
“记住，撒铁蒺藜的时候，尽量走远些，让出一段距离来。”
“是！”
那名斥候离开后，高明转身对李元成等将领沉声道：“准备战斗！”
高明话音落下，后方顿时响起一阵窸窣声，然后就是双手紧握长枪枪的咔咔声。
很快，前方有数十道骑着马的人影从黑暗中走了过来。
是那五十名斥候。
“退到最后面去。”
听到高明的话，那五十名斥候立马从一侧朝后方走去。
待到斥候们走远后，高明转头对着李元成点了点头。
李元成面色一狠，一把抽出腰间长刀，刀尖遥指前方山谷，轻喝开口。
“杀！”
话音落下，李元成双腿一拍马腹，坐下战马一声嘶鸣后，率先冲了出去。
“杀！”
接着，是徐魁。
然后，是方九。
再然后，便是其余的八位百夫长。
最后，是那一千骑。
夜晚的袭杀总是静谧无声。
直到战斗结束，除了战斗一开始时李元成和徐魁的两声“杀”之外，传入高明耳中的，就只有重重马蹄声和战马的嘶鸣声了。
“战斗这就结束了？”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当浑身浴血的徐魁来告知高明战斗已经结束了的时候，高明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
可徐魁身上那冲天的血腥味却在告诉高明，就在刚刚，又死了很多人！
“北肃有多少人在这驻守？”
在去往战场的路上，高明强忍着腹中的不适问徐魁道。
徐魁回道：“两千步卒。”
“两千？”
高明大惊。
“我们损失了多少人？”
“由于是深夜突袭，对方完全没反应过来，所以我们的伤亡很小，重伤二十三人，轻伤八十八人，无一人阵亡。”
“有俘虏吗？”
“没有！”
高明微微点头。
李元成果然有点东西，这个时候他要是脑子一热抓了俘虏，那可就太蠢了。
他们也就只有一千人，轻装简行下，干粮带的不多，若是还抓俘虏，那就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随着距离战场越来越近，血腥味也越来越浓，高明腹中的不适感也越来越浓烈，隐隐有夺口而出的趋势。
高明不确定真要看到上千具尸体时，自己能不能忍得住。
穿过山谷，又转了两个弯后，三人眼前出现了火光。
可在火光的照耀下，一具具尸体也随之映入眼帘。
它们横七竖八地横亘在地上，身下沙土的大片漆黑传来阵阵腥臭，令人作呕。
高明不是没见过尸体。
老家是农村的，村子里只要有人过世，他也都会去帮忙守夜。
还没入馆的尸体一般就摆在那，谁都能看到。
所以即便是看到这么多尸体，高明也还能接受。
只是那鲜血的腥臭味和偶尔有些尸体上翻开的皮肉，让高明极其不适。
“带带我去见李将军。”
强忍着腹中的翻滚，高明沉声说道。
徐魁看出了高明的不适，心中好笑的同时，拍马领着两人朝着一个军帐走去。
穿过一具具尸体，高明和阿言终于跟着徐魁来到了那处军帐外。
或许是这里还没有清理，还有几具北肃人的尸体横躺在军帐外。
在这些尸体的脖子上，全都被长枪刺出了一个大窟窿，正滋滋往外冒血。
“呕！”
阿言终于忍不住了，扶着军帐外的火盆架子呕吐起来。
阿言这一吐，引得高明腹中翻滚更加剧烈了，高明赶紧捂着嘴跑到一边，扶着军帐外的一个大鼓架子也吐了起来。
徐魁抱着手看着两人，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