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沙岭,一处河谷外。
一个年轻人满身风霜的站在河谷入口,眺望这漫山遍野的营地扎营相连。
他矫健的爬上一棵巨树上,整个营地尽收眼底。
就是这里,终于被他找到了。
这几日林殊游荡在鹤鸣山,碰到了不少被法阵拘禁的巨兽,粗略估计有上百个之多。
原本信心满满的他,心中又有些泛起忧虑。
自己真的能在这种地方把仙女师姐救出来?
如果实在不行,此刻反悔还来得及。
“轰!”
林殊心中正在盘算自己的把握,就再次感受到天摇地动,远处一道道法阵亮起,八根光柱直通云层。
山谷的深处似乎也有妖兽被镇压。
好奇心被勾起,林殊心里安慰自己,算了,来都来了,高低看看是怎么个情况。
正犹豫不前,一伙巡逻的兵丁正从河谷外往回走,其中几个人在大声聊天。
“那边又出事了,昨天南边阵眼被撞碎,才刚派不少人过去。”
“我们带来的人根本不够用,那玩意可是真难控制,依我看,在持续三四日,大将军恐怕就要撤离这里。”
“闭嘴,这些话若被人听去,十个脑袋都不够你砍的!”
伍长听他们越说越过分,竟敢妄议军中大事,严厉的责骂了几句,催促几个人赶快进营地。
站在远处的林殊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看样子神机师们如今并未完全控制住了局面,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弄来个什么东西,竟然能数次震碎这种巨大阵法。
那力量必定恐怖如斯。
去看看深山中到底镇压着什么东西。
今夜月黑风高,除了远处阵法的光柱格外耀眼之外,营地到处都是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
营地内有禁制,林殊并不敢太深入,只是顺着营地外的一条小路往河谷深处前进。
“真的是望山跑死马,走了这么久还没到。”
林殊虽然修为精进,但此刻也倍感疲倦,他自言自语的爬上大树,远眺山麓,进山的路才走了一半。
好在这一路上,他只遇到了一两队巡逻的神机师,对方亦是草草搜寻,并不仔细。
又过了一个时辰,已经累的气喘吁吁的林殊总算是转过山麓的拐角。
总算是看到山这边的全貌。
山麓之后,两边连绵不绝山脉陡然变宽,中间空出一个圆形地带,有八道光柱分别矗立在八个方向,每道光柱中,隐约有一人浮空打坐,因该是在镇守阵眼。
粗看是镇妖法阵。
但这个屠妖阵的与赤炎鸟那个相比,简直有云泥之别。
除了主阵内的阵纹更加密集繁杂,每道阵眼之外,都有九道辅阵连接。
辅法阵内,有不少人东倒西歪的坐着,以林殊的目力,能勉强分辨有些人明显已经没了气机。
林殊坐在树杈上,沉默的抱着双臂眉头紧锁,心里泛起担忧。
如果师姐真的被带入净沙岭,那留给他救人的时间不多了。
他要锁定位置在施以援手,这都需要大量的时间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想到这些,林殊心中有些烦躁,暗骂叛徒徐师兄不当人。
这时,黑砂那边再次传来强烈的心悸感。
本想隐匿避走,但林殊瞥到被羁押的人穿着本门服饰,立刻停下脚步屏气凝神,俯身望去。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位穿着红袍银铠的小将,十五六岁的年纪,长的虎背熊腰豹头环眼,背上还有一杆银色长枪。
他正拽着一个散着灵光的黄绳悠闲往前走,合欢门弟子被串成串跟在后面,一共有十来人,陆回苏亦在人群中。
林殊喜出望外,很高兴仙女师姐没事。
不过陆回苏衣服凌乱,看不清容貌,只是低着头亦步亦趋的跟在队伍最后面,估计这一路上没少吃苦。
沉闷的队伍里,别人都不言语,只是偶尔会传来某人哼哼唧唧的哭腔,伴随着不断地求饶声。
“几位军爷,我真的错了,你们就放了我吧!”
“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人,再也不修行了,我只不过是外门弟子,虽然入门十年,什么都没学到,连双修……”
林殊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循着声音望去,眼中闪过一丝恍然。
出声求饶的胖子叫冀北,在合欢门与原主关系极好,两人凑在一起,成天就钻研怎么泡师妹。
走在冀北前面的是这才带队师兄祝同,他虽也面颊阴沉疲惫不堪,但听冀北竟然求饶敌人,就严厉斥责他。
“冀北,你怎么没骨气,不要求他们!不要给师门丢人!”
显然冀北此刻只想活命,祝同的话如催化剂,他转而更加撒泼打滚的躺在地上,死活不走了。
“祝师兄,你拉倒吧,我们马上就要被当成法阵的养料,你昨天不是也说不甘心死在这里。”
“你快求求他们,大家都是同类,何必自相残杀?哎呦,别打别打,疼死我了!”
冀北一哭二闹的不走,队伍被迫停了下来。
押着队伍的几个兵丁掏出鞭子,雨点般的抽在冀北身上。
几个人面色狰狞,凶神恶煞的怒骂抽打。
“玛德,谁让你停下的?想死是不是?快走!”
“快起来!”
冀北被打的满地打滚,就是不起来,想拖延时间。
最后他抱住了兵丁的腿,钻进了对方胯下,完全不顾及颜面。
合欢门同门都很嫌弃的看着冀北的丑态,默默地看着不出声。
走在前面的小军爷看到手下鞭挞冀北,乐的看热闹,并不制止。
陆回苏秀眉紧蹙,有些看不下去,想要制止这出闹剧。
“住手!”
兵丁因为长途跋涉,此刻正满肚子自邪火,见陆回苏竟然敢阻拦,大呼要造反。
全然不顾陆回苏是柔弱女子,甩手就朝着她身上抽去。
蹲在树上的林殊望见此景,眼底浮现出几分冷意,一会一定要给仙女师姐报仇。
让几人稍微泄愤后,另一位也穿着玄甲女将军此刻才站出来叫停。
“好了,别打坏了,我们等会没办法交差。”
有人拦着,随行兵丁这才愤愤停手,转而恭敬的对玄甲女将军谄媚回应。
“是,大人说的是,不过这可不能怪咱们兄弟,是这些人不让咱们好过的。”
“再说了,这群修真士本性就是下贱坯子,好好与他们说不行,非要逼着我们动手。”
被冀北这么一闹,随行兵丁趁机提议。
“大人,就是因为他们,我们才领到这鸟活,在营地外多走了几个时辰,兄弟们的腿都快要走断,嗓子都冒烟,这眼看就要到了,咱们要不歇会再走?”
女将军听了也有道理,回头看着走在最前面的银袍小将,见对方没反对,就挥挥手。
“大家辛苦,都休息会吧!”
兵丁们全都松了口气,大半夜的,押解着这么多人,他们也没办法飞天遁地,只能徒步走过来,彼此心中都是满腹牢骚。
合欢门人此刻也聚拢在一起,彼此黑着脸一言不发。
只有冀北躺在地上,疼的哼唧也没人理会。
林殊的目光落在队伍末端的女子身上。
这位玄甲女将军身披重甲,手提玄色盾牌,如豹子般的俊美身材,特别是均匀而有力的玉腿,一看就是行伍出身,而这样的人偏偏有着一副惊世容颜。
她一头及腰长发随意的束成马尾,窄窄的脸颊剑眉星目,有几分不怒而威的英气。
打量着她的林殊心中赞叹,这才是真御姐啊!
如果她不是神机师那边的,仙女师姐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就要腾出来一些给这位女将军了。
趁着歇息,她走到银铠小将身边,咧嘴笑着踢了一脚他的靴子。
“你咋了,一路上都一言不发,到底是谁招惹你了?。”
银铠小将虎着脸,鼻子里发出闷哼,恼火反问。
“你说大将军是怎么想的,竟然对那个姓徐的言听计从。”
“若不是你拦着,我今天非要在他身上戳个窟窿出来,凭什么他说封锁营地就封锁,连我们都不让进,还要走外面。”
女将军大概是猜到了原由,得到印证后笑的前仰后合,一把将小将的肩膀揽在怀里。
“飞尘兄弟,你哪里是看姓徐的不顺眼,你就是吃醋了,吃大将军醋,觉得你不重要了呗?”
银铠小将被人戳破,羞的满脸通红,跳脚大声嚷嚷起来。
“你瞎说,胡说!我怎么可能吃大将军的醋?”
“玉阳姐,你若在口无遮拦,我必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看到银铠小将的反应,女将军吹弹可破的白皙脸颊更加涌出笑意,点头如捣蒜回答。
“嗯嗯,可是我对你不感兴趣,我更喜欢与大将军战三百回合。”
银铠小将一时之间领悟不到对方是何意,只是面红脖子粗的喘着粗气,嘟囔了一句,你打不过大将军。
林殊正在周围布置铁西瓜阵,听着女将军语言调戏小正太,心中有些遗憾。
这玉阳将军是个妙人。
若不是阵营不同,自己必要攻略她,如此有趣的灵魂,与自己完美合拍。
与这边的玩笑声不同,远处传来嬉笑声。
几个兵丁戏谑的指着趴在地上讨好装狗的冀北,不停羞辱。
此情此景,林殊心中又不由的对合欢门有几分失望,是什么样的宗门才能教出来这种弟子。
布置的差不多,他看着手中最后几颗铁西瓜,感叹自己真是下了血本。
如果这次救不出人,等进入营地就更没机会了。
想着,他看着手中细弱的灵气丝线。
这几日,随着他对黑砂的不断深入了解,开发出铁西瓜的多种功能,比如压发,松发,绊发。
此刻算是第一次尝试。
林殊心里想着,触发了铁西瓜。
“轰轰。”
漆黑的森林里传来巨大爆炸,强烈的气浪波及到这边。
几个兵丁听到爆炸声,全都大喊着敌袭,抱头鼠窜躲起来。
倒是刚才还在嬉笑的女将军,在爆炸的瞬间,神色瞬间严峻,手持玄色重盾已经挡在队伍面前。
银铠小将则在她背后腾空而起,握着银枪蓄力朝着森林掷去,银枪发出阵阵龙吟,下一秒他本人也闪烁至银枪旁。
不见敌人,他便银枪横扫,月牙般的霸道灵力在林间乱舞。
“哎,你等我!”
女将军很着急,她看了眼俘虏有心留守,但又有数声爆炸接连响起,其中一个炸点直接把银铠小将掀飞出去。
担心银铠小将会吃亏,她只得大声下令,让藏在周围的兵丁看好俘虏,这才手持玄盾朝森林深处追去。
很完美,不需要接下来的步骤,他们就进套了。
铁西瓜是将灵力压缩到一个临界点,然后在通过触发后释放。
它产生的冲击力,不仅能炸伤肉体,甚至可以暂时冲散魂魄,就算有女将军在,也能困住他们几十息的时间。
合欢门弟子俯身趴在地上,但脸上浮现出期待的神色。
有人制造混乱,一定是要救他们。
果然在混乱中,几个兵丁全都悄无声息的晕死在原地。
林殊还顺便多关照了那个鞭挞陆回苏的士兵。
做完这一切,他潜伏至同门身边,手中长剑劈砍,数剑将捆在他们手腕上,限制她们灵力的锁灵绳斩断。
于此同时,林殊顺手在陆回苏身上贴上一张神行符箓,轻轻推了她一把。
几个同门反应过来时,陆回苏早已丢下众人,翻身化成一道白光顺着来路疾驰而去。
祝同师兄亦是最快反应过来,他双目圆睁神色焦急,却没有先跑,而是随手拽起两个同门师弟朝远处丢去。
“快跑!”
几个师弟师妹反应过慢,甚至忘记用法术,在路上跑了几步才腾空而四下飞奔。
祝同给师门弟子断后,本想要拽着冀北一起逃,他却只是抱着脑袋在原地瑟瑟发抖,甚至拽着对方也不肯让他走。
那边的人总算突破雷阵,银铠小将也察觉到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急忙又赶了回来。
他莽撞的让林殊觉得幸福。
银铠小将还未落地,新安置好的铁西瓜雷阵再次被引爆。
他才刚冲开一波雷阵,就踏入另一波雷阵中,对方在火光中无能狂怒,银枪光芒越发耀眼,却被雷阵拖的根本走不动一步。
一道巨大黄色灵光当头照在银枪少年的身上,将余波完全挡住。
女将军这才擎盾赶到,来不及斥责对方鲁莽,气急败坏的弄醒士兵对他们下令。
“我们分开追!伍长,你快去营内找救援,其余人镇守此处。”
林殊见女将军来了,将手中最后几枚铁西瓜收好,这玩意对她用处不大,那不玩了。
师兄因为被冀北拖累,两人都被铁西瓜余波震晕。
醒来兵丁们手忙脚乱的捡起损坏的锁灵绳,将人捆好。
林殊冷静地站在原地,本想尝试把这位人品极佳的师兄带走,但四周均有支援赶来。
眼见再无机会,林殊只能悄悄消失在黑暗中。
没过多久,逃走的合欢门徒,除了陆回苏之外,七七八八的尽数被抓回,气息奄奄的躺了一地。
在一群披挂铠甲的将士中,一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快步走出来,看着银铠小将从远处飞回。
“全抓回来了?”
银铠小将脸色无比难看,他手紧紧地攥着银枪,咬牙切齿道。
“跑了一个,曹指挥使正带着神机者追,她跑不了。”
“军师,此事不怪曹指挥使,是我过于鲁莽才遭了阴谋,您责罚我吧!”
书生神色温和,轻笑一声,把玩着手中的扇子敲了下他的脑袋。
“来人是什么修为,是合欢门人?你可有看清?”
“你们是怎么被袭击的,细细讲给我听。”
银铠小将细细的把经过说了遍,对方沉默了半天后才安慰道。
“好,带着这些人回营地吧!我们事就快办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