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苏女士高高兴兴,嘴巴压根没停下来过,一口一个“小男朋友”让滕谅如坐针毡。
好几次滕谅都想开口打断易女士的施法,但最后都是无疾而终。
那易女士没办法,他还拿黎安没办法吗?
滕谅笑容灿烂,挨着黎安的肩膀,背地里给了黎安一下。
黎安身体猛地前倾,脸憋得通红。
和黎安投来的视线相接,滕谅挑了挑眉:该。
不明所以的易女士,着急忙慌地问黎安是不是不舒服。
黎安靠回去,压住滕谅胡作非为的手,笑着说没事。
易女士眯起眼睛,一副“我都懂”的模样:“崽崽,你和你爸爸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黎安点头,一点不反驳,只剩滕谅满头雾水。
历经将近两小时的嘘寒问暖,易女士被一个工作上的电话call走。
离开的时候,她恋恋不舍地抓着滕谅的手:“乖乖,你真的太瘦了,改天来家里,妈妈给你做好吃的啊。”
亲密的举动,滕谅本以为自己会难以接受,但很奇怪,当易苏触碰到他的时候,脑海里沉睡的记忆细节渐渐苏醒。
很久以前,易女士也总爱这么握着他的手,和他说着黎安的糗事。
滕谅点点头,笑得和隔壁邻居家的小男孩似的。
“还有啊。”易苏看似压低声音,但还是能轻易被黎安捕捉到,“如果黎安欺负你,你就来找妈妈,我替你报复回去。”
滕谅微笑点头,他已经放弃和易女士解释两人的关系了。
旁边的黎安轻轻把滕谅拉到怀里,无奈看着易女士:“放心吧,他不欺负我就不错了。你不是还要去剧团吗?”
易苏垫脚去拍黎安后脑勺,黎安特别配合地低下头:“乖乖那能叫欺负你吗?他这么做肯定有道理。”
黎安连连应是,易女士满意点头,然后风风火火地走了。
等易女士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楼道,滕谅挣开黎安的怀抱,双手抱在身前,明摆着要听听黎安的解释。
怀里变得空落落的,黎安微微蜷缩手指:“……我没有告诉她我们分手的事。”
滕谅抬眸:“为什么?”
“私心作祟,自欺欺人。”
滕谅心跳空了一拍,移开视线,不去和黎安对视。
他跑到床上,背对黎安,索性眼不见心不乱。
下午的时候,范载阳带着几个警察来到病房,除了他,其他都和电线杆似的守在门口。
清了清嗓子,办公事的范载阳没了平日里和滕谅打打闹闹的随意,倒是多了几分凛冽气质:“知道我今天来这要干嘛吧?”
滕谅漫不经心点头,拨弄几下额前长得过长的碎发:“嗯。”
范载阳抬抬下巴,对滕谅的回答还算满意:“行,那我也就不说其他的了。”他调转手机方向,露出两人的聊天记录,“录音里的东西,你是不是得给我一个解释?”
滕谅放下手,嗯哼一声,眼神却望向旁边看书的黎安,赶人之意不言而喻。
范载阳按住太阳穴:“那个,黎医生,不然你回避一下?”
黎安垂下眼帘,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离开的时候深深看了眼滕谅。
房门关上,滕谅叹气:“啧,我可能真的太招人爱了,过了这么多年,还有人惦记我。”
范载阳嘴角微微抽搐,拍了两下床沿:“认真点。”
滕谅挑眉,坐直身子:“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有人要害朕,而且还不是一般人。大概率和何檀有关系密不可分。”
“我排查了这几年探视何檀的人,人数寥寥无几,集齐老弱病幼,很遗憾地告诉你,这些人都没可能。”范载阳叹气,大号的年华硬生生被工作折磨得老了好几岁。
滕谅支起膝盖,撑着下巴:“我的事先放一边,八年前段红衣的事儿,有眉目了吗?”
范载阳满头黑线:“现在不是我审你吗?”
“我们之间还分什么你我啊!”滕谅娇羞一笑。
范载阳呕了声,然后抬头:“和录音里说得差不多,段红衣第一次死亡确实和苏市‘大老虎’有关,但是不用担心,法网恢恢,那群人现在在里面蹲着呢。至于救了段红衣的人,现在没什么头绪。”
“段红衣寄给何护的线索,查出是谁泄露的了没?”滕谅笑容淡了,压低声音,问。
范载阳点头,竖起手指,在面前晃了晃:“你绝对猜不到是谁。”
滕谅眯起眼睛,示意范载阳继续。
“何护的邮箱系统被非法入侵,线索就这么被泄露了。”范载阳啧啧摇头,“而且这人技术挺不错的,一直没被发现,直到昨天技术组的老大出手,才顺藤摸瓜,反追踪到非法入侵者的ip地址。”
说着,范载阳凑近滕谅的耳朵:“你猜最后的地址是哪儿?”
听见这没头没尾的话,滕谅咬紧后牙:“你让一个病号动脑,是不是太过分了?”
“有吗?我看你和黎医生斗嘴的样子,也不像病号啊。”范载阳努嘴,“来嘛,猜猜。”
滕谅抵着范载阳的额头把人推开:“那地方不会和那个神秘恩人有关系吧?”
范载阳瞪大眼睛:“……”
见状,滕谅翻了个白眼,知道自己这是猜对了。
“喂喂喂。”范载阳按住滕谅的肩膀晃了晃,“你怎么猜出来的?”
“合理怀疑你是企图通过这个物理手段来拉低我的智商。”滕谅扒拉开范载阳,“你对非法入侵者的身份很惊讶,提起段红衣,你的语气除了气愤,还有——怜悯。至于面对我的时候,你的表情又是沾沾自喜的,你觉得我一定不会往某个方向猜。”
“综合来看,答案一定反差拉满。”滕谅垂眸,神色晦暗,“这些都只能让我想到那个出现得恰如其时的神秘人。”
被黑雾吞噬的感觉卷土重来,滕谅有些烦躁,咔哒轻响,凛冽木香强势闯入。
“抱歉。”黎安走到滕谅身边,“我可以回来了吗?外面的椅子对我的伤口不太友好。”
该问的都问了,范载阳比了个ok的手势,迷一样的氛围把他赶出病房。
“……你怎么进来了?”
黎安走到一边的椅子坐下,拿出电脑敲敲打打,嘴上却说着“我累了”。
滕谅撇嘴,难得没有反驳黎安。
风掀起窗帘,屋里一切都是那么宁静。
大概是流了太多血,黎安总是特别虚弱,易女士每天换着法儿地给黎安送补血大礼包。
虽然滕谅用找不着补血,但我们的易女士总担心他的血不够,这不?连带着滕谅都被大补了。
咬了口猪肝,滕谅悄摸去看旁边黎安的表情。
黎安不喜欢内脏,但又不得不吃内脏,每次都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虽然别人看不出来,但滕谅却看得清清楚楚。
“……某人的嘴角要咧到耳朵根了。”黎安冷冷开口。
滕谅抿唇,坚决不承认那个“某人”是自己。
易女士嘘寒问暖,俩病号大补特补,补的多了难免上火。
夜半三更,滕谅燥得睡不着,翻来覆去大半天,正准备坐起来,却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黎安起床了。
滕谅眯起眼睛,静待“熄火”。
也许是担心惊扰到滕谅,黎安的动作格外轻,不仔细听压根不会注意。
黎安好像去洗手间了。
滕谅睁开一只眼睛,环绕黑漆漆的四周。
夜色黑沉安静,意味不明的急喘闯入滕谅的耳朵。
嗯——嗯?!
滕谅立马反应过来里面的人在做什么,耳朵轰地红了,他掀起被子,转过身。
这下好了,还想熄火,梦呢吧?
几分钟后,洗手间门就开了滕谅僵住,蹙眉。
几年不见,黎安变得这么弱了?!
黑暗里,滕谅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他听着黎安躺回床上,但事情似乎不太对劲。
急促的吸气声时隐时现,滕谅皱眉:“黎安?”
“嗯。”黎安刻意压制了粗重的呼吸,声音平缓。
直觉告诉滕谅,黎安铁定有问题。
他掀开被子,一直灭不了的火立马就熄了。
滕谅拉开床头灯,跑到黎安旁边:“黎安,你是不是不舒服?”
黎安面色嫣红,头发湿哒哒的,目光紧紧跟随滕谅。
滕谅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也不烫啊……”
黎安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人:“我没事——”
“我看起来很好骗?脸色差成这样,又喘得这么厉害,不行,我去叫医生。”
“不用。”黎安攥住滕谅的衣角。
“不行。”滕谅义正言辞的拒绝,“除非你给我个理由。”
僵持片刻,黎安松手:“吐了而已。”
而已?滕谅用眼神反问。
黎安:“……我不喜欢内脏。”
闻声,滕谅倏地心软。
平时看着冷冷清清的黎医生,总是在不经意的地方露出柔软。
滕谅妥协了,坐回自己床上:“要喝水吗?”
“不用。”黎安闭上眼睛,看起来真的很难受。
滕谅索性不再说话,就这么靠在床头,看着黎安。
等黎安呼吸平稳后,滕谅才关掉床头灯。
翌日,两人一块儿出院,正好家挨得近,干脆一起走了。
瑞阿的同事纷纷发来慰问,就连陈钰贤也忍住先发慰问再发“芬芳”。
滕谅捂着耳朵,退出聊天界面,翻半天都没看见某人的消息。
唉。
他没忍住叹气,惹得黎安侧目。
视线相对,滕谅眯起眼睛:“看什么呢?”
黎安:“看鸵鸟叹气的奇景。”
滕谅摸摸鼻子,不服气地看回去,但是没有说话。
“既然不开心,为什么不去找她?”黎安轻声说道。
滕谅嘟囔,一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样子。
见状,黎安只是点头,但表情明显没有相信。
楼道间分开的时候,黎安叫住滕谅:“如果担心,就去看看。”
滕谅脚步一顿,嗯了声。
一进到家门,滕谅腾地扑到沙发上,舒服至极的长长叹了口气。
简直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死你了,我的沙沙!
滕谅呢喃,左右晃动,尽管好几天没有浇水,滕谅桌上的小仙人球依旧生机勃勃。
完全没有睡意的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却听见门外有异响。
滕谅起身,趿着拖鞋,慢悠悠挪到门口,弓腰透过猫眼一看,门口那不是某鱼嘛。
只见卢郁提着果篮,在门口来回踱步,嘴里还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滕谅双手抱在身前,两人隔着一道门,明明都知道彼此的存在,但都没有人先戳破。
看着卢郁晃了半小时,滕谅打了个哈欠。
屋外的人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弯腰把果篮搁在地上,没了进门的打算。
打开门的瞬间,滕谅明显看见卢郁的身体抖了一下。
“老——滕哥?”卢郁小心翼翼抬头,叫出口的老师硬生生转成“滕哥”。
滕谅蹲下身,和卢郁对视:“我怎么不知道我还叫老滕哥?”
卢郁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双眼红彤彤地看着滕谅:“你没事吧?我听王老师说你受伤了”
滕谅抬了抬下巴:“嗯,不过不严重。”
“哦”卢郁拉长声音,又把头低了下去。
“卢小鱼。”滕谅轻轻喊了卢郁的名字,“那天是我语气不好,对不起啊。”
卢郁猛地抬头,嘴角下撇,压了好久的委屈顷刻爆发。
“老师!”她扑进滕谅怀里,眼泪沾湿滕谅的衣服,“我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
滕谅僵在原地,任由卢郁抱着,片刻,他伸出手指,点着卢郁的脑袋把人推开:“我快呼吸不过来了,起来吧,别一会儿其他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
话音落地,卢郁边擦眼泪,边起身,喜提蹲麻的双腿,跟着滕谅进了房间。
滕谅递给卢郁纸巾:“擦擦吧,和花猫似的。”
卢郁吸了吸鼻子,纸巾捏得皱皱巴巴:“我以后不会再这么冲动了”
“卢小鱼,你记住,任何东西都比不上自己的性命。”滕谅垂下眼眸,“只有活着,你才能做更多。”
在很久以前,也有人对滕谅说过类似的话,只是,那个人到底没能遵守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