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安承认,他只是一个趁虚而入的伪君子。
之前他想着以退为进,慢慢把人钓过来。
可现在黎安已经没有这么多耐心了,他只想再快一点抓住面前的人。
于是,他仗着滕谅迷迷糊糊的时候,重新闯进滕谅的世界。
如今的他不需要再掩藏自己的身份,他要做的仅仅是用尽手段,把滕谅绑在他身边。
滕谅睡着以后,黎安蹑手蹑脚地离开,拿出手机,里头有一段刚录好的音频。
“作为给我的补偿,再给我一次成为你的医生的机会,好吗?”
“我……可以吗?”
“当然。选择权一直都在于你。”
“那好吧……”
录音戛然而止,黎安缓缓勾起唇角。
至于局里那两位,他势必不会让他们好过。
安排好一切,黎安才重新回到房间。
才过去几分钟,床上的人已经把被子踢得十万八千里远,黎安浅浅叹气,上前给人把被子掖好。
擦干净滕谅额头的水珠,黎安弯下了腰。
没什么实感但珍而重之的吻落在滕谅的额头,黎安恋恋不舍起身,喃喃:“晚安,谅仔。”
滕谅做了个梦,梦里他被一头白狼死死缠住,又闷又热,还挣扎不开。
一怒之下,他干脆咬了白狼的脖子,谁知道白狼不为所动。
整个梦他都在和白狼艰苦斗争,直到睁开眼醒来。
看见身上压着的厚被子,滕谅陷入沉默。
被裹成这样,能喘过气才奇怪!
他唰地把被子掀开,深深吸了口新鲜空气。
惯性思维使然,刚起身他就想着下床,然而脚还没触地,滕谅就感觉到一股刺痛。
他低头一看,自己的脚早已经被绷带裹得密不透风。
丢失的记忆逐渐回拢,滕谅表情慢慢僵硬:“我都干了什么蠢事……”他呢喃自问。
听见开门的响动,滕谅下意识抬头,直直撞进黎安的视线。
四目相对,空中似乎飞过一排乌鸦。
滕谅按住鼻梁,手心向前:“……你让我缓缓。”
黎安淡淡嗯了声,云淡风轻走上前,手里还拿着早饭。
“我昨天……”滕谅吸气,“对不起,你的伤还好吗?”
“不严重。”黎安拆开包装,“去洗漱然后吃早餐。”
滕谅扶额,尴尬得恨不得原地挖个洞钻进去,他赶忙下床,蹦蹦跳跳往洗手间去。
挣扎许久,滕谅才磨磨蹭蹭出去。
他在黎安对面坐下,眼神压根不敢往前看。
直到对面的人发出“嘶”的一声。
滕谅抬眸,黎安正蹙眉捂着嘴角,神色微微懊恼。
“你,怎么了?”滕谅小心翼翼地问。
黎安放下手,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不小心被某只猫咬了下,没事。”
猫?
滕谅目光怀疑,来来回回打量好几次黎安嘴角细微的伤口,怎么看都不像猫——等等。
滕谅有了个堪称恐怖的猜测:不会是他昨晚上做梦的时侯咬的吧?!
哐当。
勺子从手里掉落,滕谅眼角微微抽搐:“敢问,那只猫不会是——”他指着自己,“en……吧?”
黎安面色不改:“嗯,还没忘,不错。”
悬着的心总算死了。
滕谅生无可恋,脚趾抠地,一座地下城堡腾空而起。
他坐直身子,用勺子胡乱搅着碗里的粥:“对不起,我睡觉不太安分……”
“我知道。”黎安起身,“很久前就知道了。”
滕谅心跳停了一瞬,不知道想到什么,耳朵忽然热得厉害。
他晃了晃脑袋,甩干净里头莫名其妙的想法。
黎安收拾干净,折返回来:“还记得昨晚我和你说的话吗?”
闻言想,滕谅眼神飘忽,半晌轻轻点头。
“你的状况在恶化。”黎安拿出安眠药,搁在桌上,“必须尽快治疗。”
滕谅垂下脑袋,嗯了声,难得露出点乖巧。
“你揍了我,还咬了我。”
话题转得猝不及防,滕谅眼皮轻跳,心想这人是要来秋后算账了:“你想要什么?”
“让我重新成为你的主治医师。”黎安蹲下身,抬头看着滕谅。
滕谅睫毛颤抖,脚底下是坚实灼热的触感,理智被吞噬殆尽,他稀里糊涂地点头,一字一句之间,黎安莫名其妙地又成了他的主治医师。
在滕谅看不见的角落,黎安手机屏幕还是音频播放的界面。
如果滕谅第一次没答应,那么这音频就会成为黎安的后手。
滕谅,无路可逃。
警局门口,滕谅路过的地方总会引来周围人的视线。
尤其是门卫,接二连三地朝滕谅看,甚至还拿起来对讲机。
滕谅把兜帽又往下压了压,头也跟着低下去。
黎安搀扶着蹦蹦跳跳的他:“附近有记者。”
“猜到了。”滕谅叹气,走的这一路他已经看到无数同行了,“你挡着我点。”
黎安嗯了声,两个人做贼似的绕开记者,顺利和范载阳碰头。
“现在什么——你的手怎么回事?”滕谅摘下兜帽,皱眉盯着范载阳打了石膏的右手,问。
范载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小事,找李明国儿子的时候不小心着了点道。对了,告诉你一声,袁华润自首了。”
滕谅:“什么?”
范载阳戳了戳自己的脸,表情无奈:“他绕了一圈,最后回警局自首了。而且——”他看了眼滕谅,“而且他把所有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
闻言,滕谅站住脚,大半边身体的重量全压到黎安身上:“他在挡箭。”
范载阳拉开门,嗯了声,路过的警员个个都愁眉苦脸,脚下生风。
环顾四周,滕谅忽然开口:“怎么多了这么多新人?”
“省里派人下来了。”范载阳刷开监控室的门,“这次的事情闹得很大,上面成立了专门的调查组。”
滕谅走到监控器前,袁华润正在和警察打太极。
都是同行,袁华润对警察的审讯手段一清二楚,不管警察怎么提问,他都咬死幕后推手是自己。
滕谅回头:“我能和他聊聊吗?”
范载阳缓缓摇头:“可能不太行。”
闻言,滕谅顶了顶后牙,轻轻啧了声,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想法,他扬起了嘴角。
看着这笑容,范载阳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秒滕谅开口了:“那——你能进去吗?”
范载阳猛地抬头:“你想借我的手?”
滕谅一脸欣慰,打了个响指,狐狸眼狡黠眯起:“聪明,反正他也没说我不能和你聊,不是吗?”
半小时后,范载阳出现在监控屏幕里。
滕谅戴着蓝牙耳机,眼睛盯着屏幕一动不动:“进去以后听我的。”
范载阳对着监控比了手势,然后腿开了门。
袁华润正在闭目养神。
“和他打个招呼。”滕谅开口,透过屏幕看向袁华润,“轻松点。”
范载阳垂下眼帘,动动嘴角,带上笑容:“小袁,好久不见。”
袁华润睁开眼睛,看了眼范载阳,然后又闭上:“我还是那句话,不管怎么说,我一人做事一人担。和李明国通风报信的人是我。”
范载阳两手搭在身前:“你要硬认我也没有办法,但是小袁,有件事我必须得提醒你,如果那个人真这么大本事,我们也不可能从他手里抢回李明国的儿子。还是说——”他顿住,余光瞥向对面的监控。
滕谅按住蓝牙耳机:“继续说。”
“你想看着你的女儿也步李明国儿子的后尘?”范载阳若无其事地接上。
听见“女儿”两个字,袁华润才慢悠悠睁开眼睛,他无声询问范载阳什么意思。
范载阳却只是抿了口温水,两手交叉身前:“李明国的儿子被那个人绑了,你应该不会想听他儿子被绑期间发生的事情。顺带告诉你一句,在你离开之后,我们第一时间去接你女儿,学校附近人很多,你明白吗?”说完,范载阳为难地又喝了口水。
袁华润咬住后牙,还是不松口。
这会儿,范载阳有些坐不住了。
滕谅盯着屏幕,突然站起身:“范哥!不对!快卡住他下巴——”
话音尚未落地,范载阳已经出手,用劲捏住袁华润的下巴,鲜红的血汩汩涌出。
牙齿整颗掉落,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个圈。
袁华润满嘴鲜血的露出笑容,眼睛盯着摄像头,眼神诡谲,口齿不清地说道:“我知道,你在看我们,滕谅。”
范载阳敲着耳机,急救人员冲进审讯室,袁华润依旧笑着,红色的液体拉出长长的痕迹:“哈哈哈——滕谅,你永远不会知道真相!他会救我的!他一定会!”
监控室里,滕谅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勉强保持冷静:“他刚才说的话,麻烦每个字都要记下来。”
小警察瑟瑟点头,忙不迭做了笔录。
滕谅摘下蓝牙耳机,因为失去平衡,身体左右踉跄,最后被黎安稳稳扶住。
自从来到这里,所有的事情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滕谅拍拍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他沉下心尝试捋清头绪。
李明国和王春翠是拐卖孩子的下线,在他们之上还有级别更高的人,而这些人能够躲过警方的调查,是因为警局里有内鬼。
目前来看,袁华润就是内鬼——之一。
他被推出来当替死鬼,因为他坚信线上的人有本事把他捞出来。
所以线上的人身份肯定不会低,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滕谅按住太阳穴,又想起范载阳发来的信息。
李明国八年前是晋省矿场的保安,但是后来因为严重工作失误被开除,也没有拿到补贴,最后成了下岗工人,家里失去了经济来源,他的儿子也因此没能继续康复治疗。
但是为什么李明国会说是自己害的他?
滕谅怎么也想不明白,毕竟在他的记忆里压根没有出现过李明国这个名字。
还有,那个神秘人给李明国的承诺明晃晃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么多年,滕谅结的仇家可不少,一时间要确定嫌疑人可不简单。
但仔细一想,这么大手笔的好像还真没有。
思考让滕谅浑身发热,他端起服务员送过来的冰水就要灌,还没等碰到嘴唇,就被黎安收缴了。
“喝这个。”黎安把热腾腾的玉米汁放到滕谅面前,“小心烫。”
滕谅把玉米汁扒拉过去,抿了口:“你什么时候回去?”
黎安坐下,轻飘飘看过去:“你是在赶我?”
滕谅不承认,但也不否认。
“滕谅。”黎安语气很轻,“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
滕谅愣了下,他搁下玉米汁:“为什么这么问?”
“你赶我走不是因为讨厌我吗?”黎安偏头,问,
滕谅立马否认:“我没有!”
黎安挑眉:“那为什么要我走?”
玉米汁的甜味儿在嘴里回甘,滕谅砸吧砸吧嘴,犹豫半晌,慢腾腾回:“我只是不太习惯”
“那就试着慢慢习惯。”黎安倾身上前,“以后我们还会在一起很久——作为医患关系。就像我之前提的建议那样,我们扯平,好不好?”
兜兜转转,滕谅又被绕了回来。
他不是爱纠结的主,若是打定主意远离一个人,他一定不会心软。
但奇怪的是只要碰见黎安,滕谅就会变得不像自己,一次次打破原则。
这次,也没有例外。
他安静很久,最后还是违背了自己的原则。
滕谅点头,压低声音,呢喃:“那就,试试吧,我尽力”
把滕谅送回酒店,黎安并没有离开,而是在隔壁重新开了一间房。
他倚在门前:“有事情直接找我,我就在隔壁。”
滕谅靠着沙发,懒洋洋地竖起三根手指。
黎安摇摇头,脸上浮现无可奈何的笑容,他关上门,转身的瞬间笑意消失。
手机上是他托朋友找到的所有key的报道,黎安关上房门,打开电脑,电脑上是八年前晋省特大黑矿事件的报道,还有一个加密的名为“ lover”的文件夹。
报道没有署名,但一个人的文风是很难改变的,只要稍加对比,就能看出是不是出于一人之手。
黎安一目三行地扫视,他想知道这篇报道到底是谁所写,更想知道key是不是那个人。
毕竟,当初的滕谅笔名并不叫key,这也是黎安迟迟没有确定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