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的帝王瞥到桓殊戚眼中闪过的一丝愁绪,勾了勾唇,心道:“朕这镇北侯,可不简单呐。年纪轻轻封侯拜相,旁人求之不得的荣耀,何来的愁绪呢?”
“我说侯爷呀,您这可不像是喝庆功酒的样子。”章斯年捏着酒杯,走到桓殊戚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您倒像是个怨妇似的,也不知道谁负了咱们侯爷。”
桓殊戚长年在战场上过着九死一生的日子,忽然被人拍肩膀,他的第一反应是放倒对方。
若不是坐在他旁边的副将白云峰眼疾手快拦的及时,章斯年今晚恐怕很难全须全尾地回去。
桓殊戚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摸摸鼻子懊恼自己的唐突:“抱歉……长年养成的习惯……唐突了……”
想了片刻不知道如何称呼对方,便含糊过去了。
章斯年呲牙咧嘴地收回手腕,记下了这个教训:“唐突的是我,侯爷莫怪。”
看到平时张牙舞爪的朝议郎也会露出这种表情,柳承民莞尔。
他虽是帝王,理应比旁人成熟,但他毕竟也才二十岁。
他也曾见过柳暗花明,见过女子笑意殷殷,见过天上自由翱翔发鹰,见过河底自在畅游的鱼,他也曾被人真心实意地爱着,也曾……
可如今他是天子,是晋国的帝王,他必须收起所有的情绪,所有爱,恨,将自己伪装成无懈可击的样子。
所有的臣子都曾看不起他,从他当太子那会就是。
他们絮絮叨叨地跟他说,他应该怎么样怎么样,而不是,他可以怎么样。
章斯年和杜星岚是例外。
一个是出身高贵却没有傲气的小小朝议郎,一个是出身贫寒十年登科的探花郎,只有在和他们一起的时候,柳承安才感到自己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似乎感受到柳承民的嘲笑,章斯年不甘示弱地转过头,向柳承安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普天之下,也就他敢这么跟皇帝挑衅了。
换作别人,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掉。……不,怕是也没有这个胆子。
柳承民挑了挑眉,表示不屑。
察觉到章斯年和帝王之间微妙的互动,桓殊戚忽然觉得,其实皇帝也不是那么地……冷漠。
章斯年很快忘记了刚才的痛,贱兮兮地贴上来勾住他的脖子:“侯爷一定是有心事啊。”
白云峰抽了抽嘴角,放下酒杯,时刻关注着章斯年的动向,虽然他知道自家将军不会乱打人,但是章斯年贱兮兮的样子,他也忍不住啊。
“家国未定,四海未歌舞升平,为人臣子,怎能不有心事。”桓殊戚睁着眼睛说瞎话。
“年少封侯,扬名立万,明明应该像杜编修那般醉的不知天高地厚,你偏偏跟个怨妇似的,旁人敬你酒,你也意兴阑珊,好像踏破匈奴铁骑的不是你似的。
“莫非是姻缘不如意?莫非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莫非是从此萧郎是路人?跟小爷讲讲嘛,我最爱听这些痴男怨女的事了。”人家跟他讲家国大义,章斯年扯痴男怨女。
“大人多虑了,桓某只是生性冷淡罢了,哪有什么痴男怨女。”桓殊戚道,章斯年胡扯,桓殊戚也跟着胡言乱语,“难不成大人就是那痴男?”
“下官自然是未有淑女结鸾筹……”章斯年一怔,吓得“下官”这么正经的称呼都出来了,“侯爷也不必一口一个大人,下官可担不起,我姓章,叫章斯年,表字与秋,你叫我与秋吧。”
章与秋,章明远的弟弟,丞相章修能的儿子,也是小清如今的,夫君,的弟弟。
有了这层关系,桓殊戚对章斯年的态度也没有刚才那么冷淡了,反倒热情起来。
“与秋没有,那不知明远兄可有妻房?”
章斯年被问的莫名其妙,可也顺着他的话回答了:“我有嫂嫂啊。我嫂嫂人可好了呢,我嫂嫂是符家二小姐。”
桓殊戚并不回答,打了个哈哈过去了:“也没什么要紧的,便是来长安以来听说章兄夫妇琴瑟和鸣,实在令人艳羡。……等等,与秋兄说的是符二小姐,不是符大小姐?哪位二小姐!?”
章斯年抬眼瞧了瞧四周,低声道:“兄长四年前娶的符家大小姐,只不过后来……后来嫂嫂与哥哥吵了一架,他们因此和离。哥哥就娶了符二小姐作续弦。”
章明远私以为,两年前的那位嫂嫂,不,应该称之为落清姐,与兄长,确实称不上是琴瑟和鸣,他因此还替嫂嫂愤愤不平。他晓得他家兄长,除了张面皮一无是处,根本就配不上嫂嫂。
“如此说来,那符家大小姐……?”桓殊戚控制不住地眼睛亮了起来。
“落清姐没回符家,不过姑娘家的事……”
桓殊戚才意识到自己过于冒犯,轻咳一声:“抱歉,多有冒犯。并非是有意冒犯,只是符家大小姐与我是幼时的好友,对我多有照拂,算是恩人,所以关心。”
“哦!我听落清姐说过,她有位好友从了军,原来是你哇!”
“与秋兄听起来……与符姑娘很熟?”
“那是自然的。落清姐可算我半个老师呢。”
桓殊戚心里酸了一下:“那不知能否托与秋兄带我去见他呢。”
“这个好说,不过我要先问过落清姐意见。”
“如此多谢与秋兄。”
“侯爷客气,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