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院长，我知道这很冒犯，但我希望您能看看我的论文。”
老人这时候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巴掌，这小子明明都要走了，自己多什么嘴啊！装什么老好人，可话已经说出去了，这会儿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他抿着茶，沉默了良久，这才努力控制住爆发的情绪，说道：“好吧，你拿过来，我先看看。”
他已经想好了，若苏牧真拿出论文，他只瞅一眼，就告诉苏牧论文不过关，他压根就不相信一个研究生真能写出什么值得他看的好论文。
谁曾想，苏牧接下来的一句话差点没让他一口气背过去。
“谢谢陈院长，论文我正在写，但基本框架已经成型了，应该五天就能”
苏牧说到最后，语调越来越弱，因为他看到老人眉头皱的老深，双手狠狠地挠着头，显然已经到了再次爆发的边缘。
“陈院长，我保证五天一定能完成。”
“小伙子，我今年81岁了，心脏不太好，不能着太多气，你要是没啥事儿，就先回去，等论文写成了再来找我，可以吗？”老人捂着胸口挤出一丝微笑，努力让自己用平缓的语气说道。
“感谢陈院长。”苏牧面露喜色，急忙向老人躬身行了一礼。
老人没有说话，低头紧紧攥着茶杯，过了好一会儿，见苏牧还没有走，无奈道：“还有什么事吗？”
苏牧看了眼桌上的那沓关于组建精密设备研发中心的报告，问道：“陈院长，您是要在宁工大组建精密设备研发中心吗？”
老人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磕到桌上，和蔼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他对苏牧的印象真是越来越差，未经允许，私自查阅别人的资料，这在学术研究圈本就犯人忌讳，作为一名研究生，这点规矩都不知道吗。
苏牧见他要发怒，急忙解释道：“陈院长，学生是无意间看到的，关于证件制造设备的研究，学生有一点想法，只是想给您提一点意见。”
“提意见！”老人被苏牧的话气笑了，证件制造设备，国家花了多大代价，研究了多少年，依然被国外技术卡脖子。
这次他去参加国家组织的技术研讨会，申报的项目就是在宁工大组建精密设备研发中心，首个项目突破点是证件制造设备，但即使是他，对这个项目也没有多大的把握。
一个即将退学的研究生，竟然敢大言不惭的向他提意见，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老人盯着一脸笃定的苏牧，觉得又可气又可笑。
真是个天真单纯的孩子啊！
或许对他不应该太苛刻，毕竟脑子出问题了，不是他的错。
老人想着，心里莫名竟然升起一种愧疚之情，觉得自己不应该吓唬一个有病的孩子。
所以，他原本愤怒的眼神渐渐变得柔和，说道：“来，坐，既然你有想法，就说说看，没关系，随便说。”
苏牧莫名其妙坐下，他能感觉到老人的眼神不对，那眼神就像是在关爱一个智障人士。
这种情况，他也不好多问原因，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陈院长，我国证件制造设备发展的薄弱处主要集中于精度和材料两个方面，精度方面的难点主要是光元器件，材料的难点是延展性”苏牧滔滔不绝的说着。
老人起初靠着椅背，可听着听着就坐直了身体，脸上的表情也是变了几变，随意、严肃，进而惊喜，到最后，他干脆拿出笔记本，边听边记了起来。
期间，有疑惑的地方，还打断苏牧的话认真询问。
每个问题苏牧都给出了解释和解决办法，材料的适用、代替品，工艺、制造改进流程，条理清楚，对答如流，知识面之广，让他这个科学院院士都震惊不已。
可别小看一个证件制造设备，其涵盖的学术科目不止有物理学、化学、光学是一个多学科组成的综合领域，这其中包含的任何一个领域都值得让一个人付出一辈子努力。
苏牧一个人竟然不止将如此多的领域研究的融汇贯通，还能提出各种创造性的解决办法。
要不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老人绝对不会相信这世上竟然有人能做到这一步。
王仕糊涂啊！
老人感叹之余，想起王仕心中顿时火气，如此人物竟然被他当成了废物，险些让他错失一位大才。
学术研究、探讨，一旦深入其中，对时间可就没有概念了。
苏牧原想着只是给老人提个意见，以答谢老人答应为他推荐论文之情，谁曾想，老人越听越起劲儿，问题一个接一个，他又不能拒绝不答。
所以，这一聊可就是三个多时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好一会儿，苏牧说的口干舌燥，腰酸背疼，可再看这位81岁的老爷子依然精神抖擞，兴趣盎然。
直到苏牧肚子又一次发出抗议的咕叫声，老人这才反应过来，天已经黑了，饭点都错过了。
“哎，好久没这么畅快过了，受益匪浅，受益匪浅啊!”老人吐出一口气，神色中透着满满的享受。
“学生班门弄斧，若是有什么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您谅解。”
“不，没有班门弄斧，说的非常好，非常好，闻道有先后，达成为先，不以年龄论之。”老人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毫不吝惜溢美之词。
苏牧欠身道谢，令他尴尬的是，身体刚一动，肚子又不争气的响了，声音还很大。
没办法，他是真的饿啊。
老人爽朗一笑，道：“让你错过了饭点，本来是该请你吃个饭的，可你刚说的这些，我得好好整理下，要不然我心痒痒的难受。”
“这样，过两天我在家里招待你，可行？”
“陈院长，您太客气了，这会儿也不晚，我出去随便吃点就行。”苏牧急忙说道，起身时，他顺口又问了一句。
“陈院长，我想问下，我的退学通知大概什么时候能下来。”
退学？退什么学！
老院士刚想说出心中想法，可突然心思一转，到嘴的话又被他咽了下去，稍稍迟缓了片刻，说道。
“应该就这两天，你注意接收消息。”
等苏牧离开，老人的脸上顿时洋溢出笑容，起身加水的时候，他竟不由自主的哼起了小曲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