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菌病房,司苒隔着玻璃见到了司瑾年。
那一刻,她红了眼圈儿。
他半裸着,上身缠满了纱布,头发被剃成了板寸,脸颊瘦到凹陷,眼神无光。
傅南星穿着防护服坐在病床边喂他喝粥,他嘴唇机械开合,她喂多少,他吃多少。
黏在嘴边的饭粒,也不会用舌头舔进去,只要没用勺子刮下去,就会一直挂着。
钝感,无感…
向来自信尊贵的司三少,怎么就变成了这副困顿模样?
这两个月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真的只是失忆这么简单吗?
司苒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嗓音一下子就变得沙哑,扯着嗓子叫了声“小叔”。
司瑾年循着声音的方向,转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便又垂下眼眸。
她见过他眼中的宠溺和炙热,即便是生气的时候,也不曾如此黯淡无光。
他果然不记得,不认识!
还有什么能比被爱人遗忘,还要椎心蚀骨的事情呢?
低头的一瞬,眼泪夺眶而出,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到地板上。
白穆骁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着,“老陆找了最权威的脑科专家,放心,他命大,死不了。”
司苒拼命点头,来掩饰她内心的极度慌张。
“南…星…”
司瑾年艰难发声,叫了傅南星的名字。
傅南星放下粥碗,抽出纸巾擦了擦他的嘴角。
随即,她接了杯温水,放在他嘴边,一点一点喂他喝进去。
默契,让他不用说出自己的需求,只肖念一声“南星”,她就能洞悉他的心思。
白穆骁在司苒耳边解释,“老三出事这一个月以来,都是傅南星照顾的,他失忆了难免恐慌,所以,对傅南星有些依赖,你别生气。”
“我怎么会生气?”司苒的声音沙哑得不行,“傅南星是救命恩人,又愿意不离不弃地照顾小叔,我很感谢她。”
“要不要进去看看?”
司苒摇摇头,“会吓到他的,我就在这里站着,他会时不时看我一眼,等熟悉了,我再进去。”
“你要一直待在这里?”白穆骁担忧,“你老板说你昨晚在飞机上就一直没閤眼,还不赶紧去补个觉你跟这儿待着,不要命啦。”
司苒扒着窗,眼巴巴望着里面的男人,“我怕,我怕我一闭眼,他就不见了。”
“你就是把眼珠子抠出来贴他身上,他现在也想不起来你是谁,别太执着…”
“没关系!”司苒笑中带泪,“他只要好好活着,想不想得起来,都没关系。”
拗不过她,白穆骁只好同意她在病房门口,隔着玻璃窗,陪了司瑾年整整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
期间,乔湛铭来给她送了两次饭。
宽慰的话他没有说,只默默动用人脉,联系了洛城最权威的脑科专家给司瑾年会诊。
尽管结果可能会令人失望,可尽人事听天命,他也算对得起司苒。
晚上九点,傅南星将司瑾年哄睡之后,脱了防护服走出病房。
她疲惫的一屁股坐在门口的长椅上,随意抹了把头上的薄汗,冲着站在窗前司苒的背影说道:“等你小叔身体恢复得差不多,我就会和他领证结婚,司伯母也同意了,告诉你…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透过窗子,司苒看着司瑾年熟睡的英挺侧脸,难受到心脏不断挛缩。
怎么一个二个的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她是什么脆弱到不能接受一丝打击的人吗?
傅南星继续讲道理:“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总裁的位子,一旦瑾年不能胜任,南风集团内部,恐怕就要变天了。”
“我不能看着我和他的心血就这样落入他人手中,最万无一失的办法,就是我和瑾年结婚。”
“我很理智、也很正式地告诉你这件事,是希望你懂事,不祝福无所谓,别闹就成,你小叔他现在经不起刺激。”
司苒一直沉默不语,傅南星不急也不恼。
起身来到她身侧,语气依然波澜不惊,“明天就回去吧,你在这里帮不上忙。等我们办婚礼,会提前通知你,回国等消息就好了。”
司苒唇瓣翕动,再说话嗓子发出来的已经都是气声,“我现在,能进去看看他了吧。”
傅南星眯了眯眼睛。
强弩之末而已,有什么不放心的。
“穿好防护服,别弄醒他。”
出了青山疗养院,傅南星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破旧吉普车。
驾驶座的男人掐了烟、关上车窗,从中央储物箱里拿出一个白色的药瓶交到傅南星手上。
“这东西瘾大得很,染上了,轻易就戒不掉。”
傅南星把药瓶装进包包的同时,拿出了一张支票递给男人,“怎么,怕我吃不起?”
男人轻嗤,“嫁给司瑾年,富可敌国,自然不会吃不起。不过我不明白,你处心积虑制造事故,给他注射失忆针,现在就要让他染上毒瘾…你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啊?”
傅南星无畏地白了他一眼,“你懂个屁!”
男人恍然大悟,“哦,明白了,爱而不得,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呵,你傅南星果然是个狠角色,连自己爱的男人都算计。”
“拿着你的支票滚!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大姐,这是我的车。”
傅南星拢了拢身上的外套,临下车前不忘嘱咐,“以后有事就联系苏浅,别轻易打我电话!”
男人歪嘴一笑,“遵命,司太太。”
傅南星对这声“司太太”很受用,是笑着下车,心情颇为不错的又走进青山疗养院。
而她满面春风的表情,也被在车里等待司苒的乔湛铭尽收眼底。
广白也看见了,不禁轻嘲,“如果不是找到治疗司总失忆的方法,我想不到她能因为什么这么高兴。”
乔湛铭不屑勾唇,“她喜欢司瑾年,又怎么会希望他恢复记忆呢?跟上那辆吉普。”
“您不等司小姐了?”
“她不会出来了,跟上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