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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之哀悼番外(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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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很冷,呼啸的狂风吹拂过她的面容,撩起了几丝灰发,垂下来,遮了她的眼。

她脑海突然浮现出几分画面,犹如昨日亲昵的叮咛,萦绕在她的耳旁。

“王,夕阳很美吗?”

几声重重的鼻息,伴随着身旁巨龙眼皮的拉开。

“只是虚幻,所有的一切都会如同这夕阳的落下而陷入黑暗,我的龙侍,你只是在挣扎在黑暗前最后几分光罢了。”

巨龙厚实的声音环绕在雪峰上,飘落的雪花掉在她的龙躯上,很快便被她蒸发成了烟,散在天际中。

她悄悄地看了眼身旁的巨龙,瞟到巨龙仍还在惬意地眠着,她也悄悄地往巨龙的身躯旁靠近了些。

夕阳的光愈来愈灰暗,她龙眸里无限的希冀,也随之落了空。

天黑了。

往日天黑是她最害怕的时候,每次天际将要黑的时光里,她都会早早地找个山洞,蜷缩着身子睡过去,睡过她害怕的时候。

但她现在不同往日,她有她的任务,守卫君王的任务,往日最害怕的时候却是她最忙的时段,苍蝇般涌来的元素乱流和同类,都似蝗虫一样啃噬着她的身躯。

今日却有些平静,她难得一天没有被骚扰和针对,她也难得地蜷缩着身子,睁大了龙瞳望着残缺的月亮。

‘命运线里有我吗?’

她想着。

‘没我吧?’

她有点不确信。

‘大树上没有我的名字吧?’

她不停地怀疑自己。

‘有我的话,我的命运是怎样的呢?’

她偷偷地望了眼身旁的巨龙。

‘我的命运线有王吗?’

心中的窃想犹如蚊子般细小。

‘没有,没有,没有!我可不能胡思乱想。’

她拼命地否定自己,压抑着心中不切实际的幻想,如同渴水的胡杨仍在傲立。

她的眸子最终淡了淡,如同今夜的月光一样黯淡。

她有点觉得冷了,偷望了眼巨龙,见巨龙还在安眠,她又朝那儿靠了一些。

直到她的龙鳞碰到了巨龙的龙鳞,她才猛地发觉自己靠太近了。

她刚想退后,但她瞟过的视线见巨龙毫无反应,便又悄悄地平静了下来,一动不动,安心地感受巨龙身躯上的温度。

渐渐地,她睡着了,罕见地没有去警戒可能来袭的威胁,而是恬静地睡着,好似熟睡的猫,柔的可以让人安逸。

不知不觉,她已经完全蜷缩在巨龙的身躯旁,像是找到了安睡的枕头。

雪飘大了,夜里也没有破坏这份宁静的“虫子”,只有她和巨龙挨在一起,享受这难得的惬意。

……

“滴答。”

雨水的滴答声让她猛地从残缺的画面里惊醒,她的眸子里立马浮现出眼前的一切——坐落在几小丛矮树林的庄园,悬崖上高耸的灯塔,灰暗到如同将要倒塌的天空……以及浓郁到让她眉头发皱的血腥味。

她也来不及想她的前尘往事和遗失的记忆。她的身影犹如鬼魅般消失在树林里,冲向血腥味的源头——那座恍若死寂般的庄园!

……

“昂热!昂热!”

梅涅克的呼喊声没得到任何回答,地下室内的死寂犹如丧钟敲打在他的心上。

“走!”

满身是血的酋长撞开了梅涅克的身躯,他翠绿的眸子里满是咬着牙的决绝。

“梅涅克!走!”

他拉着那门大炮,和老虎一起,对着地下室的门口,拉响了大炮的轰鸣,硝烟遮蔽了他们的身影,也遮蔽了他们的生机。

梅涅克毫不犹豫地走了,他知道这次掩护的代价,但所谓的同伴,即使死了,也要踩在尸体上完成彼此的意志!

……

“把龙类送到我们身旁,是为了什么?”

马耶克勋爵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那还能为了什么,”甘贝特侯爵拍了拍手提包,压低了声音,“卵!”

“有人向龙类出卖了我们,为了秘党?不,他们只有渴求这个,”夏洛子爵指了指手提包,“他们渴望登上王座!”

“察!”马耶克勋爵的眼神犹如出鞘的利剑,他的视线扫过老友们早已衰败的面庞,“不管怎么样,今日事后,我们得查出幕后的人,不然秘党都会死的不明不白的!”

“那得先逃出去。”夏洛子爵正往他的燧发枪里上着银制子弹,专注的神情恍若重新踏上屠龙的战场,脸上的神情平静的可怕。

“我们有两辆马车,夏洛,你带卵出去,”马耶克勋爵也恢复以往的冷静,他望着夏洛子爵,“我去引开他们,你带着卵出去。”

“为我们的事业?”

夏洛子爵的声音低沉的犹如沉闷的乌云。

“为我们的事业!”

三人举起手,拍在一起,随后重重地放下。

梅涅克和路山彦也在一旁,他俩看着三个老家伙从瞬间的惊慌恢复了冷静,从迟暮的年纪重新恢复了活力,从衰老的瞳孔里燃起了熊熊的烈焰,宛若很多年前屠龙战场上咆哮的野兽!

“梅涅克,长老会就此解散,如果你能逃出去的话,你就是未来的秘党领袖,”甘贝特侯爵看向梅涅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我们三共同做的表决。”

“当然也要你逃出去了。”马耶克勋爵难得在紧要关头幽默了一下。

“现在行动!快快快!”夏洛子爵的声音犹如狂狮怒啸,庄园的大门也在夏洛子爵的声音中缓缓被打开,门外正是两辆停泊着的马车。

“嘭!”

雷鸣炸响般的爆炸声在五人身后响起,恍若神明降临的景象深深地印刻在五人的脑海里。

那是一个少年,像是十五六岁的少年,稚嫩的脸庞上,白皙的皮肤上,密密麻麻的龙鳞张开又闭合,成吨的热气在少年的鳞片中徐徐冒出。

少年身后张开了血淋淋的双翼,骨质状般的翼上,龙血和不知名的血混在一起,发出滋滋的爆响声。

少年悬停在半空中,向下俯瞰着戒备的五人,雨水打在他睁开的眸子里,也打湿了他的迷茫和哀伤。

他深深地吸气,四周的空气被他搅乱,最终听从了他的意志,形成了一个领域,一个一直在扩大的领域!

“走走走!”夏洛子爵的燧发枪射出一发银色的直线,直扑悬空的少年,狂吼的声音即使淹没在枪声下,也清晰可闻。

马耶克勋爵和甘贝特侯爵没有丝毫迟疑,随着夏洛子爵冲出了庄园。

“你也走,梅涅克!”路山彦一边抵抗着无边无际的龙威,一边对着身旁的梅涅克竭力呼喊,“我来拦住他!”

“走!”

梅涅克深深地看了眼路山彦挡在扩张的领域前的身影,路山彦绷紧着脸,跟酋长老虎一样的决绝和坚定浮现在路山彦的眼神里,身后的辫子犹如怒龙狂舞。

他将在这一幕深深地记在脑海里,随后掉头狂奔,不再去看身后的路山彦。

他也怕他看了,就忍不住不走了……

……

领域仍在扩张,但少年丝毫不顾其他四人的逃离,他只是凝望着天幕的深沉,哀伤和孤寂徘徊在他的眸子里,如同罂粟花一般妖冶,如同彼岸花一样死寂。

少年收回了他的视线,他俯视着身下意图弑神的凡人,嘴唇微启。

“你是想要杀我吗?”

他看似不解的话语仿佛刺激路山彦神经的猛药,话语中若隐若现的轻蔑像是嘲笑着屠龙者手中的武器就是无用的玩具。

路山彦发红的双瞳凝望着悬空的少年,他拔起身上的小刀,朝自己的双眼刺去。

如小溪流水一般的鲜血从干瘪的眼球里流了出来,路山彦猛地冲破了禁锢了自己的领域,他的灵如同雄鹰展翅一样疯狂扩散!

言灵·镰鼬!

暮色卷起大片的“白雪”,纷纷扬扬地撒在海滩上,打坠在沙粒上,斑驳出黑色的残痕。

下雨了,雕缀在天上的乌云最终还是倾泻了它的磅礴,豆大的雨滴砸在海浪和大地上,如同下坠的炮弹一样在地上砸出坑,在海里砸出涟漪。

“多久了,很多很多年以前也是这样,人类,密密麻麻的一群,挥舞着他们手中自认为锋利的兵器,吵吵闹闹地朝我冲来,像是地上的蚂蚁,不知所谓,只知悍不畏死。”

少年摇了摇头,微微低下头,看着悬空身体底下的路山彦,清亮的声音如同初生的婴儿一般。

“如今,你没有你们人类口中的同伴,只有你一个人……”

少年漠然的态度如同高傲的神一般的高高在上。

“你也要做王苏醒的第一个死者吗?”

少年轻轻地发问,轻柔的嗓音像是母亲的怀抱那样的温暖,也似死神镰刀上的冷芒一样的杀意弥漫。

领域还在扩张,恍若饥渴的野兽闻到鲜血味那般的疯狂。

但领域里的人只是静静听着,空洞的瞳孔还在流着鲜血,如小溪般下坠到他的大褂上,印刻出斑驳痕迹。

路山彦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镰鼬的惊恐和湮灭的消息,他的灵如风雨缥缈的残烛,好似要在狂暴的飓风中被撕碎地七零八落,雨点落在他的脸上,冰冷的讯息透过他的瞳孔传达到了他的心底,如同拉开闸门般的宣泄着寒意。

路山彦突然扯出了一抹微笑,仿佛决意又似解脱的笑浮现在他的面容上,他抬头,手中的小刀指向高空。

“你永远不会明白,所谓同伴,即使不在身旁,他的意志也会随你……”

路山彦猛地向前冲,如藤蔓蔓延的龙鳞在他的皮肤上绽开,狂暴的镰鼬化身不死的嗜血者,对着天上的龙类舔舐着尖利的利齿,如蜂拥一般向着龙类的王域内冲去。

“一起饱饮龙血!”

狂暴的怒吼响彻在天际,不灭的意志在龙血的飞扬中,征战高空!

……

弑神的身影最终倒下了,路山彦拼搏出最后的气力也没碰到少年的身躯,镰鼬的领域也溃散了,如纸遇火一般灰飞烟灭。

路山彦突然想起很多很多以前的事。

他犹记得那首诗——岳飞的满江红,“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当初他还是个孩子,在学堂上,被老师一遍一遍敲着手心,记住了这首诗。

他的老师,一个迂腐刻板的读书人,一直有个心愿,就是国家山河无恙,太平盛世犹在。

路山彦抹了抹脸上的血,如丝线缠绕他的领域折磨着他的神经,痛苦的讯息在大脑里来回冲荡,好似无头苍蝇一样乱闯。

如今老师走了,他也要死在这里了,可当初是什么让他拼尽一切留在这里,他可以走,他还有心愿没完成,他没有按照老师意愿去成为一个大官,一个维护朝廷统治的官,而是结识了很多很多革命的志同道友,密谋着一把火烧尽那紫禁城,去开创一个崭新的山河。

是下意识?亦或是混血种的使命?

路山彦也不知道,他只记得他还在学堂里的时光里,那个竹子围绕的学堂,风一吹竹叶就会哗啦哗啦响的学堂里,他的老师一遍一遍打着他的手心,板着脸地对他说:“仁、义、忠、信、恕、勇、智、礼、孝。”

他在戒尺的敲打下硬生生地记住了那九个字,当时怯怯的目光不敢直视他的老师。

“记住没?”

路山彦悄悄瞟了眼他的老师。

“记住了……”

很罕见地,路山彦没听到老师的训诫。

“山彦,你以后要去应试,考上了能当大官。”

老师严肃地说道。

“老师年轻时也是荒废了,也就在这草堂里度过了一生。”

路山彦终于抬头看了眼老师一眼,却似受惊的小鹿一般被老师严肃的眼神给吓到了。

他永远也忘不了老师那时眼里的希冀,盼望以及一丝丝不舍。

“山彦啊,你长大后总要离开老师的,离开老师的时候别忘了回来看看,同时也帮老师看看,看看这天下……”

愈来愈低沉的声音仿佛乌云压下,路山彦只记得还小的他盯着老师戒尺腿肚子发软。

“记住,山彦,出去之后要记得我们是华夏人,而不是蛮夷,华夏人要有华夏人的本分,就是忠于国家,安国兴邦,恪守孝道,尊师重道!”

……

记忆很容易模糊的,很多人记性不好,其实呢,有些人并不是记性不好,而是他们记得的东西,都只是自己在乎的,眷恋的,很少很少,少到都不愿意记其他东西了。

路山彦抹了抹脸上纵横流淌的鲜血,揩在身旁的土地上,然而许多腥甜还带着一丝丝热气的血却流进了他的嘴里,染红了他的皓齿。

他到现在还记得老师的话,就是老师死后,他也记得,有些事情,忘了,就等于背叛!

“来吧!”

路山彦再次爬了起来,空洞且黑漆漆的瞳孔往上凝视,却透过一股决绝的狠气来。

他尽管没有做到老师期望的人,但他做到了一个华夏人的骨气和坚守。

他要看那火焰,烧尽那冠冕和宫殿,在废墟绽开一朵美丽的盛世之花!

路山彦的龙血加速流动,青黑的光泽开始覆盖他的全身,那是龙血的蛊毒,路山彦用生命在跟魔鬼做那最后的交易,他燃尽了一切,再次冲了上去,冲进领域里直取龙类心脏!

“我俩的事还没完!”

嘶吼的战歌高昂又悲壮,好似远古荒野战场上的战鼓敲响。

……

她就要到了,前方的林子愈来愈稀疏,低矮的庄园就要显露在她的眼前。

“死亡与杀戮的权力,帮我问候一声,你的王,还好吗?”

她停下了脚步,簌簌的林子里,只有典雅的问候回荡。

庄园前方突然出现一个少年,他正在低头亲吻着手中玫瑰,金色的光泽在他的手上泛着耀眼的光芒。

而他的手里的玫瑰,随着金色光泽的潮起潮落,也呈现生死轮回的景象,凋谢又盛开,盛开又凋谢,一直往复,如同命运般的宿命。

“你是谁?”

她轻声问,却丝毫不乏戒备的神色。

“我?”

少年轻笑了下,黑色的眸里荡漾着丝丝嘲弄。

“记不清了……也许是你的王口中的命运的奴隶,又或是万年前弑神之战的发起者,还是神话里独目八条马腿坐骑的诸神之王?”

男孩丢下手里的玫瑰,一言一语中如同咬着钢铁的仇恨和孤独,仿佛如恶鬼一般缠绕住她的身躯,令她动弹不得。

“换了这么多张皮,也受够了。”

金色的光芒越来越亮,直到沐浴住男孩的整个身躯,直到男孩走出那片金光,那支令许多龙族颤抖的命运之枪被男孩攥在了手上,如丝的白线紧紧地绕住她的心脏。

“龙族,一个本不该存在的种族,该消失了。”

男孩掷出了那把命运之枪,慢悠悠划过树叶,划过草地,划过狂风,在她的瞳孔里无限放大。

男孩,哦不,一个蓝色披风的独目老人在男孩先前站立的地方,耀眼的金色光芒里迸发出无与伦比的蚀骨仇恨,如酝酿的大雨随时要倾盆而下。

而那匹为人熟知的骏马,正站在老人旁边,喷出雷霆般细屑的马息。

面前,盛大的祭祀正在上演,祭司和他的祭品,都在这场典礼中淋着灭世般的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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