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漓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这才有了松动的情绪，他着急了起来，再也不愿意和韩谦之多做缠斗。
他一把卡住他的脖子，用力将韩谦之甩到一旁，而后急忙掠至秦蛰的身边。
“阿澈！阿澈！”他一只手扶住秦蛰，一只手提住清明，连声说道，“不要怕，我马上就会完成血条仪式，你很快就会摆脱僵尸的命运，重新做……”
话还没有说完，莫漓忽然感觉到腹间传来一阵疼痛。
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一柄刻着烦琐花纹的匕首正没入他的腰腹间。
匕首的把手上，襄着一道黄符。那黄符是法力最强的罡咒，莫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绝望得好像步入了穷途末路。
秦蛰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这才流露出一丝轻松，他吃力地转过头，朝勉力撑着的韩谦之笑道。“你看，我就说，你这把匕首一定不会白送给我。”
脖子上的正气绳，紧得就像钢丝一样，随时都会崩断。
秦蛰想自己的脖子大概早就被磨破了，他还有最后一点力气，他看着莫漓，“莫漓，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哪怕当年你将我变成僵尸，我都没有恨过你。可是，如果今天血祭邪术成功了，我一定会杀了你，替我自己报仇。”
“阿澈……”莫漓再也支撑不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他试图像他们小时候那样，摸摸秦蛰的头，可是他的手才触碰到秦蛰的头发，就好似被烫到了似的缩了回来。
秦蛰的身上还有正气绳，莫漓中了罡咒，功力大损，根本无法靠近秦蛰。
“我早就不是阿澈了。”秦蛰自嘲而虚弱地笑了笑，“秦澈在一千年前就该死了。我改名秦蛰，只是为了蛰伏在这人世间。莫漓，要是那个时候，你没有救我，该有多好。”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脖子上的红绳应声而断。
钟声敲响，不多不少正好十二下，原来已经过了月圆时分。
无尽的黑暗虚空和祭台都消失了，月亮也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所有人都回到了一片平静的奶茶店里，隐隐约约地，还能听见街道上稀稀落落的车声。
悲痛欲绝的莫漓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秦蛰应声而倒，可有个人却快他步地冲上前去，接住摇摇欲坠的秦蛰的身体。
韩谦之拍了道黄符在秦蛰的脑袋上，大声地骂道，“秦蛰，你敢入魔试试看！”
莫漓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切，忽然觉得一切是那么那么的熟悉。
一切都和千年之前一样都与自己无关。不，也许从一开始，秦澈和他就注定要走向不同的道路。
是他太执着，留了秦蛰一千年，也让他痛苦了一千年。
也许是他应该放手……
他捂住受伤的地方，慢慢走回自己的仆人沈欢言身旁，扶起了他，最后深深地看了秦蛰一眼，终是闭了闭眼，消失了。
清明喜极而泣，为了他们的死里逃生。
韩谦之还在拼命地摇晃着秦蛰，企图唤醒他的意识和良知。可被他抓住的人，目光越来越空洞迷离，脸上最后一丝人性也渐渐地消失殆尽……
秦蛰最后看了一眼韩谦之，动了动嘴巴，似乎说了句什么话。
他凑近了些，听清时只觉得肝胆欲裂，五内俱焚。
“韩谦之，谢谢，认识你，很高兴。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秦蛰茫然地行走着，直到发现前面的亮光，才加快脚步向前跑了过去。
光明乍现，他置身灯火通明的大殿上，正率领着亲兵与莫漓对峙。
莫漓一身铠甲，眉目桀骜，站在王位旁，眸色如锋，看不出是喜是悲，恍若君临的气势让整个大殿都回响着为他臣服的声音。
“臣等恭迎新皇登基!
秦蛰只觉得胸口一疼，他低下头，只见一把匕首没入自己的身体。而将自己刺伤的分明是莫漓的亲随。
他听见莫漓的嘶吼声，而后脖颈处传来被咬破的疼痛。
不、不要……秦蛰连连摇头，连连后退，却一脚踏空，不知何时他已置身在悬崖之上，他急速坠落，耳边是飒飒的风声，直到他重重地跌在地上。
隐约间，他听到脚步声，有个人正在朝他走来。
那个人居然是韩谦之，不但如此，他还拿着玉佩朔雪，亲手为他戴上。
秦蛰猛地从梦中惊醒，睁开双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正上方是一盏亮着暖色的灯，天花板上是简洁而干净的花纹。
秦蛰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连带着那颗因为恐惧而颤抖不已的心也安定了下来。“醒了?”
很温柔的声音，随后是一双温暖的手探上自己的额头。秦蛰转头，正对上韩谦之那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
“韩……”秦蛰喃喃地念道，“我没死，也没变成疯僵尸啊。
“你当然没死！”韩谦之翻了个白眼。
要不然说姜还是老的辣呢，原来汪毓早就派汪垠带着朔雪暗中跟着他们二人，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莫漓和沈欢言离开以后，正气绳断了的秦蛰眼看就要陷入疯魔，还好汪垠及时出现，把朔雪还给了韩谦之。
韩谦之赶紧为秦蛰戴上，这才算没事。
”看来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秦蛰苦笑道。
“是啊。”韩谦之阴阳怪气地说道，“以后我想拿回传家宝玉，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了。”
秦蛰失笑，垂下眼帘。“韩谦之，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是你把朔雪给我戴上的。”
韩谦之愣了愣，半晌才讷讷地道。“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像你一样老。”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秦蛰的脸上分明有了想要交托的模样。
韩谦之默不作声地为秦蛰掖了掖被角，等候他的下文。
“我和你说过我是王子对吧，可是你这家伙竟然一点也不相信。”
一千年前，北络朝民风淳朴，国泰民安。莫漓是已故大将军莫啸之子。陛下顾念莫漓自小孤苦无依，便将他接进宫中，和太子秦澈一起抚育教养。
他们一起长大，感情深厚。陛下去世之后，纵使生性热爱自由的秦澈再不愿意，他也要继承王位。
然而莫漓却在这时举兵造反，设计逼宫。拥护秦澈的臣子将他推上了诛杀谋逆的位置，可到底技不如人，秦澈被莫漓的亲随刺杀，奄奄一息之际，莫漓救了他。
秦澈说到这里，神色有些痛苦，缓了缓继续说道，“原来他是旱魃，他给了我永生，从此将我变成了僵尸。
秦蛰脆弱的模样实在是和以前有太大出入，韩谦之不愿看见他这副模样，便低声道。“秦蛰，都过去了。”
秦蛰笑笑，“是啊，都过去了，过不去的也都成了回忆。”
“好了，我去通知清明说你醒了，这两天她都快把眼睛哭肿了。”韩谦之走到门边，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朝秦蛰说道，“活尸的事情解决了，那些被莫漓冤杀的亡灵我也都已经为他们超度了。汪家也把玉佩还给了……你……”
秦蛰一怔，韩谦之用的是你这个字眼。他不傻，当然明白韩谦之的意思。“可是，这是你们韩家的东西。”
“你刚才不是说，梦里是我帮你戴上它的吗？也许这就是你和韩家的宿缘。更何况，老祖宗将朔雪留为传家之宝，也是为了发挥它守正辟邪的价值。它在你身上，能让你不害人，这不是挺好的吗?”
韩谦之笑道，故作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过……”
“不过？不过什么?”
韩已酉笑得有几分促狭，“不过为了防止朔雪再次遗失，恐怕从此以后你都不得不跟我和清明一起生活了。”
秦蛰失语，嗓子有些干哑。
这一千年来，他都是独自一人，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现在韩谦之的意思，是说他可以不用忍受漫长的时光和孤独了吗?
“也许有一天，我和清明都会死，那个时候你还是要一个人。”韩谦之顿了顿，笑容宽厚而温暖，“但至少在那之前，还有好几十年的时间。”
秦蛰的眼眶渐渐地红了，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借以掩饰自己的哽咽。
窗外阳光明媚，风景正好。
天师韩谦之多了一个助手。
他和这个助手的关系并不太好。
他很委屈，明明秦蛰现在算是受他雇佣，吃他的住他的从他这里领工资，这个嚣张的僵尸太子居然还敢吼他。
“韩谦之！你见过哪个天师像你这样的吗?用僵尸做诱饵捉鬼?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差点从十八楼摔下去！”
“好好好，秦蛰同志辛苦了，等会回家领导给你买血豆腐吃。”
“……”
“干吗?不吃啊?
“买二十块钱的！”秦蛰又低着头沉思了片刻，“买二十五的！”
总之，降妖伏魔之路，还是任重而道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