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昕听后,微微颔首。
他转头看向裴青峰。
只见这位疏勒王子脸色涨成了猪肝色,似乎无法接受自己精心训练的队伍,在顾长安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青峰,不必灰心!”郭昕的声音平静而坚定,“长短之争,本就不分胜负,若是你将短枪换成陌刀,长安定无胜算。”
裴青峰虽然心中不甘,但在郭昕和众将士面前,也只得勉强接受这个结果。
他站起身来,向顾长安拱了拱手,声音略显生硬:
“顾将军,我输得心服口服。你的兵法和枪法,我佩服之至。”
顾长安微微一笑,回礼道:
“裴王子过奖了。兵法之道,在于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我只是侥幸得胜,不敢言胜。”
“诚如郭将军所言,你若是以陌刀对我的长枪,我队肯定施展不开,只能任你宰割。”
郭昕见状,趁机对白环说道:
“和亲之事,交由两人共同护卫,你看如何?”
白环点了点头,爽朗一笑。
“白雪有这两位少年英雄护卫,本王自然是放心的。”
“不过,”他话锋一转,脸上闪出一抹忧虑之色,“此行要路过西州和伊州,如今北庭尽在蛮军手中,恐怕他们会派兵阻拦呀!”
白环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西州和伊州地处边疆,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如今北庭的蛮军势力猖獗,确实有可能对和亲队伍构成威胁。
郭昕听后,眉头紧锁,沉声道:
“白王所言极是,蛮军确实是一大隐患。”
“不过,我们也不能因此就放弃和亲之事。”
“我建议,我们增派精锐部队,沿途加强警戒,确保和亲队伍的安全。”
裴青峰也站起身来,表示认可。
“我赞同郭将军的提议。我愿意率领我的亲卫队,作为先锋,为和亲队伍开路。”
顾长安听后,默然不语。
郭昕奇道:
“长安,怎么了,你有不同的看法?”
顾长安抬起头,环视众人,认真道:
“如今蛮兵新败,势必会加强北庭和河西走廊沿线的防守。我们若大张旗鼓地出发,反而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和重视。”
“个人觉得,我们不如轻装出行,化作商旅行人,说不定会瞒天过海。”
“更何况,到时候北凉王子还会在庭州接应我们呢!”
此言一出,众人都陷入了沉思。
顾长安的建议虽然冒险,但确实是一个相对安全的出行方式。
若是和亲队伍招摇通过庭州,那么蛮国是无论如何也要阻止。
因为他们能拿下北庭,正是和北凉联合起来窃取的。
一旦北凉反戈,重新投入大唐的怀抱。
那么安西和北凉联系起来,蛮兵反倒成了孤军。
到时候,北庭将会再次易主。
这显然是蛮国不愿看到的!
可是,若是护卫不够,万一遇险,那么该怎么保证和亲队伍的安全呢?
在众人的沉思中,白雪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同意顾长安的看法,蛮兵势大,我们应该避其锋芒,化妆成商旅,快速出行。”
“至于安全问题,”她“刷”的一声抽出佩剑,朗声说道:
“蛮兵的马刀锋利,我的佩剑未尝不锋利!”
白环一脸怜爱地看着女儿,痛苦地闭上眼睛。
他别过头去,悄悄用衣袖擦拭了一把眼泪。
弱国无外交!
即便是强汉和盛唐,都曾屈尊降贵。
用和亲的方式向蛮国和北凉妥协。
作为弹丸之地的龟兹,又岂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呢?
顾长安看到这一幕,也觉得有些戚戚然。
大家都在讨论和亲,把公主当成了棋子和筹码。
有没有顾及她的感受呢?
若是安西都护府在鼎盛时期,郭昕岂会答应颉干迦斯这种蛮横无理的请求?
怪就怪煌煌大唐没落了!
怪就怪安西军老了!
怪就怪白雪生在帝王家,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郭昕长叹一声,缓缓说道:
“既然公主心怀家国,肩负天下大义,那么就依你言吧。”
“接下来,我想我们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入手。”
“其一、由顾长安和裴青峰挑选一些猛士,抓紧时间训练。”
“其二、我会挑选最精锐的斥候,沿途侦查,确保我们能够及时发现蛮军的动向。”
“其三、我们提前要和北凉做好沟通,让他们尽快、尽早派出接应队伍。”
“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点头称是,各自准备去了。
时光荏苒。
春天过去,夏天走后,秋天来了。
又是一个金秋结籽的季节!
按照北凉的习俗,这正是他们谈婚论嫁的时刻。
十余骑由龟兹国王宫禁军装扮成的客商,簇拥着一辆由骆驼拉着的马车。
涉过赤河,路过西州,朝北凉进发。
这便是龟兹公主白雪的和亲队伍,裴青峰混在人群中领头。
而顾长安则是和王羽在后面领着“一队客商”,保护着白雪的嫁妆。
两队为了不引起蛮兵的注意,相距十余里。
亦步亦趋,通过乔装的斥候互相联系。
若搁以往,他们完全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因为唐军会保护着他们的安全。
但是现在,驿站坍塌,边烽被毁,这里已成了蛮军的地盘。
他们能否安全抵达北凉呢?
心里没底的裴青峰,不禁用出汗的手,攥紧了剑柄。
突然。
前方的沙丘上,出现了一个蒙面骑手。
裴青峰一行人惊愕地驻足,逡巡,等待。
紧接着,在这个蒙面骑手身后,又涌现出了一群骑手。
他们大约有一两百人,队伍形成了一个人字形,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裴青峰一行人。
俄顷,一个蒙面骑手从沙丘上飞驰而下。
一人一骑,围着马车不住打量。
而后,他发出桀桀怪笑。
“吾乃蛮军大将安大义的先锋石惊天,安将军让我告诉你们,我们不想杀人。他让你们把财物和女人留下,像风沙那样吹走吧。”
坐在马车内的白雪,一字不落地听下了安大义的话。
她掀开车帘,抬眼望去,只见来者已经催马跑上山丘,与蒙面骑兵队伍站到一起。
他们不知在交流着什么。
裴青峰惊慌失措,勒不住躁动的马。
他认识安大义和石惊天,这两人都是沙陀名将。
盛唐时期,他们帮大唐打仗。
安史之乱后,他们一会帮凉兵打仗,一会帮蛮兵打仗。
谁给钱就帮谁。
莫非现在他俩已经做了蛮国的走狗?
更重要的是,两人武艺高强,威震西域。
当时两人造访龟兹,安大义和郭昕平起平坐,在笑场看沙陀勇士演武。
被石惊天胁迫上场的顾长安,用计让其抬头望天,才侥幸胜了他。
郭昕和顾长安都拿他俩没办法,自己岂是他们的对手?
裴青峰擦了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向一个亲卫问道:
“怎么办?这该如何是好?”
“怕什么,他们有兵器,难道我们就没有兵器吗?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
“不!”裴青峰的眼中充满了恐惧,摇头道,“我们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这些人以打仗为生,我们完了!”
他战战兢兢地跳下马,走到马车边,抓住白雪的手道:
“表妹,这些沙陀人是豺狼,我一想到你被他们叼去,就难受得想哭!”
白雪对他的表现十分意外,她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愤然道:
“表哥,你腰间挂的不是利剑,而是木头吗?你身体里流淌的不是鲜血,而是河水吗?”
“表妹!”裴青峰听后,涨红了脸。
“裴将军!裴王子!速速上马,用利剑证明你是一个真正的勇士。”一个看不下去的亲卫大吼道。
“不,我们不能这样平白无故地去送死!”裴青峰抱住了头,哽咽道,“我为什么要逞强啊,为什么啊?都怪那该死的顾长安,乱出主意!”
泪水从他双颊滑落。
这个王子、将军,竟然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白雪瞥了他一眼,庄严地走下马车。
她从一位亲卫手中夺过马鞭,递给裴青峰,愤然道:
“逃吧,赶紧去逃吧!逃回王宫,逃回女人的裙子底下,你这种人就根本不应该出来!”
然后,她目光一凛,“刷”的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剑,沉声下令道:
“给我一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