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知吃过饭,离开饭厅去沐浴更衣。
穗和留下来收拾碗筷。
裴砚知已经走到了门口,又停下来问穗和:“你住哪里?”
穗和看向他,有些局促地回道:“这几日一直暂住在大人隔壁,大人回来了,我等会儿就搬去后院,和两个嬷嬷一起住。”
“别折腾了。”裴砚知扔下一句话,径直走开。
穗和愣了下,心想,别折腾了是什么意思?
是说她搬来搬去麻烦吗?
可前院是家主住的地方,女眷和仆妇,都是要住在后院的。
以前她虽然也在前院住了几回,但那都是临时的,现在她要长期住下来,若是还住大人隔壁,会不会于礼不合?
算了,今天太晚了,还是明天再好好问问大人吧,或许大人只是让她今晚先不要折腾了。
她端着碗碟走出去,看到廊下点着灯,裴砚知的房间也亮着,原本空落落的府邸,因着一个人的归来,变得明亮,充实,令人心安。
这一刻,穗和突然领悟了家主这个词的意义。
她又朝裴砚知的房间看了一眼,端着碗盘脚步轻快地去了厨房。
卧房里,裴砚知正在教训阿信:“本官让你留下,是希望随时能够掌握家里的情况,而不是要什么惊喜,你想过本官在外面得不到家里的消息,会是什么心情吗?”
阿信跪在地上,弱弱地解释道:“小的错了,一开始是娘子怕影响大人在外面办案,让小的先不告诉大人,小的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就答应了。”
裴砚知“啪”一拍桌子,厉声道:“她没出过门,想法单纯,难道你比她还单纯,本官哪天不是在刀尖上行走,若随便什么事情都能受影响,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阿信吓的一哆嗦,额头贴在地上,冷汗湿透了衣衫:“小的错了,大人原谅小的这一回吧,小的下次一定会注意的。”
“你还想下次,本官要不要留你在府里都未可知。”裴砚知冷声道,“本官要的是真正聪明的属下,而不是自作聪明的属下。”
阿信脸都白了,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大人,小的知错了,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大人不要赶小的走,小的是个孤儿,大人不要小的,小的就无家可归了。”
阿义忙也跪下替阿信求情:“大人,阿信虽然笨,但他对大人忠心耿耿,平时替大人办事也都办得妥帖,这回之所以出错,也是因为大人这些年身边一直没有女眷,小的们缺乏和女眷相处的经验,但不管怎么说,阿信总算有惊无险地护住了娘子,请大人高抬贵手,饶了他这一回吧!”
裴砚知脸色稍缓,斜了他一眼:“照你这么说,这倒是本官的问题了?”
“小的不敢,小的只是就事论事。”阿义说,“咱们东院确实没有女眷,娘子是头一个,别说阿信,小的自个也拿捏不好分寸。”
他想说的是,他们不知道裴砚知对穗和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因此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穗和。
只是这话太直白,他只能迂回着说。
裴砚知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至于对穗和到底什么态度,他自己其实也说不上来。
“去吧,下去领二十大板,罚两个月的月钱,再有下次,就卷铺盖走人。”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阿信喜出望外,连连磕头,和阿义一起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裴砚知皱眉陷入了沉思。
穗和对此一无所知,安安生生地睡了一觉,第二天起个大早,亲自做了早饭给裴砚知送去。
“大人可休息好了,今日要去面圣或者上值吗?”
裴砚知睡了一觉,昨夜的疲倦一扫而空,穿了件灰色半旧的居家道袍,状态难得的随意且慵懒:“不去,今天哪都不去,在家休息。”
穗和很意外,又问了一句:“大人离京多日,也不到陛下那里点个卯吗?”
裴砚知低眉看她:“怎么,我刚回来,你就想把我撵出去?”
穗和吓一跳,忙道不敢,红着脸把饭菜给他摆上:“大人快用饭吧!”
裴砚知勾了勾唇:“倒真像个管家娘子。”
穗和的脸更红了。
吃过早饭,裴砚知去了书房,穗和带着两个侍女在院子里晾晒被褥衣物。
女孩子免不了要叽叽喳喳说说笑笑,虽然顾忌着家主在,不敢大声,但那欢声笑语还是传进了书房。
裴砚知握着一卷书,有点看不进去,便起身走了出去,不声不响地站在廊下,目光追随着那抹纤细的身影。
穗和浑然不觉,边干活边和两个侍女说话,时不时逗弄一下在脚边跑来跑去的阿黄,状态非常放松。
裴砚知看着她,恍惚想起自己踹开房门把她从那坟墓一般黑暗的房间抱出来的情形。
那时的她,浑身冰凉,死气沉沉,给人一种穷途末路,永无天日的感觉。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她怎样一步一步艰难走到今天,他都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子和那时的女子是同一个人。
他说过,人只有自救,才能得救。
现在看来,这女孩,终于将自己从沼泽中救出来了。
虽然前面的路还很长,但这一步她终归是迈出来了。
穗和忙忙碌碌,终于在不经意间看到了无声无息站在廊下的裴砚知。
两人目光隔空交汇,穗和的心莫名地快跳了两下,走过来问道:“是不是我们吵着大人了?”
裴砚知摇摇头,视线落在亦步亦趋跟过来的阿黄身上:“连狗都带来了,看来这次决心很大,就是不知道能撑几天。”
穗和又忍不住红了脸,虽然害羞,还是直视着他的眼睛坚定道:“大人放心,只要大人不撵我走,我就一直赖在这里。”
裴砚知挑了挑眉,说:“你等着,我回房写个字据,让你签字画押。”
“……”穗和有点懵,还没反应过来,裴砚知当真转身回了书房。
穗和咬着唇,不知道为什么,心一直怦怦跳。
大人不会真的写字据去了吧?
那她签了这字据,以后是不是就不能走了?
正想着,走廊西头结伴走来两个人,竟是阎氏和裴玉珠。
“穗和,不是说好了要为太后制香吗,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偷懒。”阎氏一见到穗和就没好气地冲她喊。
穗和往书房看了一眼。
阎氏这样大呼小叫,是还不知道大人已经回来了吧?
既然如此,且让她先借着大人的势出口恶气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