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下意识地望过来，顾晚颜和那名老太太视线对上，双方具是一怔。
那双眼睛不曾浑浊，反而经过岁月温柔的磨砺更加显得通透宽容，就连眼尾的皱纹也舒展出一股时光的和顺。
顾晚颜恍惚间从这双眼睛中感觉到了一股时隔多年的熟悉感，让她鼻子一刹那有种酸涩的感觉。
这是怎么了？
顾晚颜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却没忘记这事周家，稳住自己，她别开眼神，将托盘递给佣人，自己将一杯杯茶端起来递过去。
轮到那位老夫人时，她将红茶放下，下意识地看向周茹。
周老夫人笑着为她们介绍。
“这位是谢家老夫人，平时跟我交好，你跟着喊一声谢外婆就好。”
“这是寒霆妻子，顾晚颜，之前一直身体不好养在家里，近年才回来过年的，你没见过也正常。”
顾晚颜按着规矩，温声打了个招呼：“谢外婆。”
老太太一直怔怔地看着她，嘴唇动了两下，似乎是念叨了一个名字。
顾晚颜离得近，听清是“如璧”两个字。
她在念谁？
老太太终于回过神来，眼眶竟有些泛红，连忙让她坐下：“好孩子，你坐吧。”
她想问些什么，又怕唐突了。
顾晚颜看着她，再一想到她的姓氏，忽然明白了。
之前在荣城时，蒋圣川老先生曾经说过谢家二十多年前走丢了小女儿，当时还说她的字很有谢家的风骨。
不过，那也是基于看见了她的字才作出的猜测，这位谢老夫人还没有跟她有任何接触，又怎么会有这番作态？
难道是……
顾晚颜垂眸看了一眼身前的红茶，茶汤中隐约倒映出她的影子。
是因为她这张脸吗？
“霍太太，你母家是哪里的？”
终于还是没能忍住，谢老夫人揪紧手中的包，紧张地看着她。
以教养来说，上来就打听人家的家庭信息可以算是失礼，周老夫人也有些意外她的失态。
只有顾晚颜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很遗憾，但她也只能说出实话。
“我出自杭城顾家，母亲叫柳玉菡。”
有名有姓有来历。
谢老夫人眼中涌现出了巨大的失望，整个人一瞬间都有些萎靡。
一旁的周老夫人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她拍了拍老友的手，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你放宽心吧。”
谢老夫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失望，宽和地笑了笑后，她拿起手帕拭了拭眼角，温柔地看向顾晚颜：“希望没有吓到你。”
顾晚颜摇了摇头：“请您不要太难过。”
不知怎么地，她看着眼前的老太太伤心，也有一种同悲的心情从心底传出来。
“好孩子。”谢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慈眉善目，“我一见到你就喜欢得很，有空多来谢家坐坐。”
周茹惊讶地看了一眼顾晚颜。
到他们这种地位，已经能做到感情收放自如，但只这么一面，就让谢老夫人对她另眼相看，这也是一种本事了。
下午茶喝得颇为舒心，临走送别时，周老夫人对顾晚颜的态度已经亲切了不少，她多吃了几口的点心，也让佣人装一份给她带回去。
“阿茹，你替我回去带个话给霍先生。”周老夫人拉着她的手，隔着车门温声道，“就说周家与霍家共进退。”
“妈！”
周茹大惊。
周老夫人摇了摇头：“阿霆已经做好了站队的选择了吧？回去告诉他，他外祖也会站在他这边。”
霍寒霆当年能三个月彻底在霍氏站稳脚跟，除了他自身的能力以及第一继承人的身份在，周家的支持也在众多股东考虑之中。
再没有比联姻更保险的关系了。
周茹心情复杂，就算她相信自己的儿子，但毕竟他也不是神，如果选择错误，霍氏也许可以挺过去，周家说不定就难逃厄运了。
周老夫人像是看穿了她所想，微微一笑：“我和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孩子，德辉迟早也是阿霆的，你不用这么介怀。”
顾晚颜在车里坐着，周老夫人说的话，她自然都听见了，也明白她的想法。
豪门深似海，尤其还是霍家这样的高门，两个老人所做的也不过是想为女儿增加说话的砝码罢了。
有时候利益比男人更可靠。
周茹哽咽：“妈妈，我明天就带着澄澄回来看您，他可想您了！”
“是吗？”周老夫人露出开心的笑容，“那真是太好了，你让他过来，我还给她准备小蛋糕吃。”
周茹点点头，缩回车里：“外面风大，您赶紧回去吧。”
周老夫人挥了挥手：“走吧。”
车子渐渐地驶离了原地，从后视镜中看去时，周老夫人仍然还停留在原地。
周茹鼻子红红的，眼尾也落着泪光，这位在任何人面前始终都无懈可击、仪态万方的豪门夫人，终于在此刻露出了一点不一样的内里。
顾晚颜觉得这一刻她似乎有些像个少女了，也许是因为还有父母宠着的缘故。
在儿媳面前，周茹总是想多维持一下自己的形象，有些不大好意思地别过脸去。
顾晚颜递给她一张干净手帕，温声：“您擦一擦吧。”
周茹接过来：“让你看笑话了。”
顾晚颜摇摇头：“我很羡慕您。”
周茹一愣，转头看了身旁的女孩一样，从她眼里真真实实地看见了羡慕的之后，才记起，顾晚颜的母亲早就去世了，父亲又是个拎不清的。
一想到这里，她心里了一些。
“只要你以后好好跟寒霆过日子，我就是你妈妈。”
她只有一个儿子，这么一想，多个女儿似乎也挺不错的，反正顾晚颜性格如今的确非常讨喜。
顾晚颜一怔，随后认真地点点头：“妈。”
周茹眸中第一次对着她露出如此温柔的神色，握紧她有些冰凉的手。
两人下车时，却见霍寒霆神情严肃地从老宅中出来，行色匆匆。
“怎么了？”周茹吓了一跳，急忙拉住儿子，顾晚颜也有些紧张起来。
霍寒霆面色微缓，看了一眼顾晚颜后道：“景焕被人砍伤了，目前从荣城紧急转移到了帝都来治疗。”
荣城？
大过年的，路景焕不在帝都反而在荣城？难怪最近帝都这些圈子里的宴会都没见到他人影。
等等，荣城？
顾晚颜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