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里很安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
那盏灯照亮了面前的路。
苏青珞不知道为什么虞世清会跟出来,心里无端有些紧张。
一直到走出刑部大牢,才听虞世清冷冰冰道:“接下来几日三司会随时提审陆大人,你莫要再深夜前来,这次我会当没看到。”
苏青珞抿了抿唇:“多谢虞大人。”
若是旁人,她也许还能问一问案子相关,但虞世清……还是算了。
因为她已然发现,如非必要,虞世清根本不愿意喊她夫人。
马车就在前方,苏青珞转身预备上马车时虞世清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向前迈了一步,她立刻浑身一颤,下意识往旁边一躲。
虞世清看她一眼,将手里的灯笼递给她。
苏青珞舒了口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好像有些反应过度了。
这里可是刑部大牢,虞世清不会做什么。
果然,虞世清声音冷淡道:“你以为我会做什么?”
“不是。”苏青珞有些尴尬,“我只是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
虞世清看着她不说话,显然知道她在说谎,却没拆穿她。
苏青珞稍稍平复了下心情,没接他手里的灯笼:“雪天很亮,不必了。”
她转身上了马车。
车门阖上,阻绝所有视线。
虞世清看着她的马车消失在白色长街,握着灯笼的手不易察觉地握紧。
转身折回牢中,陆衡之仍旧坐在那里,闭着双眼,气定神闲的模样。
虞世清道:“陆大人,我有一事不明,还请指教。”
陆衡之掀起眼帘,视线平静地扫过他,却说了句毫不相关的话。
“我信虞大人是君子,虞大人是么?”
虞世清面色一白,知道今晚的谈话无论如何也无法继续下去,便转身离开。
苏青珞回到家中时,天已经快亮了。
她小睡了半个时辰,醒来后便听见外头丫鬟一阵议论声好似炸开了锅。
她叫来紫鸢问情况,紫鸢有些紧张地说:“北狄又南下进犯了。”
苏青珞点头,梦里的事再次验证了。
这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也可以理解众人为何如此惊讶慌乱。
毕竟七年前她刚来京城时,北狄一路南下打到京城门口。
虽然最后温家军及时回援,北狄没有攻破京城,但当时战鼓声声作响和众人收拾包裹随时准备仓皇逃窜的恐惧还是深入人心,现在还心有余悸。
苏青珞思忖片刻,抬头看向紫鸢,还是决定先解决自家丫鬟的终身大事。
“大人不日即将去边关,宋闻会跟着一起去。大人想在去边关前将你二人的婚事办了,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紫鸢红了脸,低着头不说话。
苏青珞拉住她的手,慢慢道:“你虽与宋闻有了些情分,但这毕竟是终身大事。打仗不比别的,虽然他不会上战场,但毕竟刀剑无眼,谁也不能保证他万无一失。”
紫鸢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苏青珞:“还有几日时间,你好好想一想。无论你怎么做,我都站在你这边。”
“奴婢知道。”紫鸢感激道,“谢谢夫人。”
苏青珞点头,简单用过早饭后又将梅妈妈和玉竹叫进来,跟他们说了即将跟北狄开战的事,叫她们早些下去多预备些粮食还有酒之类的物资。
几人皆知这是大事,听完后商量好章程立刻找人去不着痕迹的采买。
陆衡之先前得罪的人不少,他既然下狱,少不得有人落井下石。
朝堂上的政敌苏青珞管不了,但陆家的敌人她要先帮陆衡之清一清。
想起陆衍先前在喝醉在门口大喊“夺妻之仇”的画面,苏青珞叫来仇广,道:“你去寻一个叫柳嫣然的女子,是柳氏的娘家侄女,寻到了人先想法子控制住。”
仇广很快便找到了人,将人带到一个小院子中,命人日夜看守。
状告陆衡之的人在亲手判叔父死刑、草菅人命打死下人、对公主不敬、派人杀死宁国公之子宁海路等一桩桩事接连不断地被翻出来。
陆府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好在苏青珞治家有方,干脆利落地处理了几个散播谣言的人,很快稳住了局势。
首辅下狱自是大事,坊间近日关于陆衡之的议论根本就没停过。
这么多案子并审,就在众人以为陆衡之必死无疑之时,忽然间战事传来——本朝兵将在前线节节败退,北狄已兵临聊城。
照这个速度,恐怕很快会到宣城。
而一旦宣城被攻破,北狄兵马便会长驱直入,兵临京城。
谁也没想到,温绩死后,边关竟无人能守。
京中人心惶惶,谁也没心思再议论陆衡之的事。
唯恐七年前让众人瑟瑟发抖的北狄兵临城下“天子守国门”一幕再度上演。
皇帝在朝堂上问谁可退敌,众人连连推辞。
甚至有老臣叹了句:“要是温将军没死就好了。”
皇帝顿时震怒。
温绩是他下令杀的,怎么可能容忍旁人如此指摘。
但大敌当前,他只能暂且忍耐,怒道:“朝中竟然无人可用了吗?”
定王谢廷玉忽然站了出来:“儿臣举荐一人。”
“谁?”
“前内阁首辅陆衡之。”
短暂的沉默后,朝堂之上忽然喧嚣起来。
众人仿佛抓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对啊,差点忘了,陆大人四年前仅用了十天便剿灭了盘踞在运河之上的水寇。”
“水寇虽然不过几百人,但陆大人却有将帅之才,臣记得他写过军中十策。”
“没错没错,陆大人中状元的那篇文章我看过,讲边塞要义十分切题……”
皇帝脸上表情微微一动:“立刻传陆衡之上殿。”
陆衡之将赶赴边关退敌的消息瞬间传遍京城。
而苏青珞此刻还在睡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近日劳心劳力,她身子格外困倦,总会不知不觉中睡着。
梦见了一个很打扮十分艳丽却样貌清秀的女子。
很奇怪,完全陌生的样貌,她根本没见过。
正在她诧异这姑娘究竟是谁时,这姑娘身边的丫鬟忽然开口说话了。
“姑娘,若是北狄人真的打进宣城该怎么办?”
那姑娘恹恹道:“打进来便打进来吧,我早活够了。反正我忘了从哪儿来,这辈子也找不到家人了。”
音色竟然有些熟悉。
就在这时,苏青珞忽然看到了她左眼下有一颗很小的红色泪痣。
她不觉一凛,听见有人喊她——
“谢姝,来客人了。”
苏青珞骤然醒来。
几乎同时,紫鸢跑了进来,道:“宋闻说大人被派往边关了,回来收拾了东西即刻便要启程。”
苏青珞顿住。
紫鸢跪地咬牙道:“夫人,请你为奴婢主婚,奴婢愿意嫁给宋闻。”
“想好了?”
“想好了。”紫鸢道,“若是这次不嫁给他,奴婢恐怕一辈子都不能心安。”
苏青珞点头,东西早提前准备好了,她立刻吩咐梅妈妈和玉竹摆上。
刚摆好,陆衡之便迈进了家门。
他头上落了一层雪,将化未化,有种格外清冽干净又风尘仆仆的矛盾感。
苏青珞站起来。
陆衡之几步跨到她身边,将她一把搂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