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向前行驶,窗外天色忽地暗了,又刮了一阵风,仿佛又要下雨。
逼仄的空间里,陆衡之周围像笼罩着一股浓郁的怒气。
苏青珞从没见过他这样子,左肩骨头方才被他按得有些疼也不敢说,只是沉默。
马车里陷入死寂。
苏青珞抬眸看了眼陆衡之,他半阖着双眼坐在马车里,看都没看她。
好久,他才忽然开口,语气也平淡极了:“你出来做什么?”
难道是因为她没打招呼出府生气了?
不应该啊,她用的是他手底下的人,应该会禀告他的。
而且,他昨日不是说了她的时间可以随意安排。
苏青珞猜不透他为什么生气,小心翼翼道:“我出来去针线铺子里取些丝线,想着你在忙,又去了趟一直经营不善的书画斋看看。刚才那位公子,是来卖画的。可能因为我让掌柜的用十两银子收了他的画,所以他才同我道谢……”
那幅画目前当然不值十两银子,虞世清自己心里也明白。
她小心翼翼地详细将事情说了。
听完后,陆衡之仍旧闭着眼,一言不发。
因昨日的事,他今日一早起来便心情不快,待她也淡,去前头批了一上午折子才缓过来。
缓过来之后,却又觉得自己为一件将来不可能发生的生气,实在可笑。
批完折子,又见了几个不得不见的人,便已经过了用饭时间。
他随口问了句:“夫人呢?”
宋闻回禀夫人出门了。
玉阳和贵妃一族都刚被打压,此刻还未缓过来,他倒是不担心她出门。
下午又接着批了会儿折子,看外头天色似要下雨,想到苏青珞今早给她系腰带时紧张的模样,他不觉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别被他吓着了。
他于是干脆出门去接她。
——这样一来,她应当就会开心些吧?
乘马车去了针线铺子,老板说夫人又去了书画斋,他便紧跟着过去,刚下了马车,便看到她一双眼睛温温柔柔朝着一个布衣男子笑。
那笑容明亮而温和,深深刺痛了他。
她从未那样朝他笑过。
那人有什么好?
怎么?当真开始为以后打算,准备寻心上人了?
气涌上心头,几乎按捺不住。
但他向来能忍,好歹忍住了,走过去,说了那番话,将苏青珞带上马车。
他失控了,连一句场面话都没说,不想看那人一眼,甚至现在都不想说一句话。
接下来的路程又是一路沉默,直到到了陆府大门前。
陆衡之先开车帘先行下车:“下来。”
伴随着他的话,帘外一道闪电劈过,紧接着便是轰隆隆的雷声。
怕下雨,苏青珞忙扶着他的手下了车。
然而下来后,他并未松手,而是紧紧攥着她的手一路快步走进府里。
他周身一股骇人的气息,沿途下人们见了立刻低头回避,谁也不敢多看一眼。
苏青珞手被他捏得生疼,忍不住小声道:“三爷……”
他没理,就这么一路将她拎回房,将她甩在紫藤长椅上。
甩她的力道倒是收了力,苏青珞只是被一股力量推到紫藤长椅上坐着,并没有什么不适。
紫鸢一路跟过来,吓得问:“姑爷,这是怎么了……”
“出去。”陆衡之沉声冷喝。
苏青珞吓得整个身子不由自主颤了下。
紫鸢也吓了一跳,不想出去,却被宋闻使眼色拉了出去。
门被关上,窗外又是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晦暗的房间,也照亮了此刻陆衡之沉冷的面容。
苏青珞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这个举动却让陆衡之心里窜起一股火。
“你在怕什么?”陆衡之平声。
这绝对平静之下,仿佛酝酿着暴风雨。
他没再问她怕不怕,而是十分肯定地问她怕什么。
陆衡之站在她面前,整个身形笼罩住她。
——究竟在怕什么?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他眸子里的幽沉让苏青珞不自觉地身体又往后一缩。
她并非害怕他本人,只是不知道他的情绪为何会如此,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清楚的知道他不可能伤害她,却仍旧无法控制内心深处对未知的恐惧。
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种心情,还没想好措辞,陆衡之突然上前一步,慢条斯理地伸手捏住她下巴。
她被迫抬起头,觉得他看她的眼神有些陌生。
很奇怪的是,这陌生中仿佛带着几分熟悉。
他道:“方才不是对别人笑的很好,怎么一到我,就不敢了?”
他声音虽然温和,却不似原本柔声同她说话时那般自然,而是有种说不出的刻意,叫她难受极了。
她心跳得厉害,根本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对旁人笑了吗?她不记得了。
为什么对旁人笑他会这样生气?
她没有不敢对着他笑啊,只是眼下这样,叫她如何能笑出来?
紧接着,他声音里那股刻意的温和倏地消散。
“我虽答应过你,若你有了心上人便放你走,但我们才刚成亲,你会不会太过着急了些?”
苏青珞终于知道他为何生气。
心里第一时间浮起一种委屈的被羞辱的感觉。
她跟那人不过第一次见面,他怎么可能是她的心上人?
何况,她在他心里就是这样随意一个水性杨花的人吗?
她眼泪不自觉地落下来,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委屈极了的表情。
陆衡之心头浮起一股燥意,哑声:“哭什么?”
她咬唇,没应声。
陆衡之大拇指轻轻抚过她脸颊,擦掉她脸上的泪珠,看她片刻,倏地低头,吻上她的唇。
窗外惊雷“轰”的一声,传来雨珠砸在屋顶的声音。
苏青珞终于想起来他眼神里那抹熟悉是什么,那日在城郊外他中了媚药,便是这样看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