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女儿告完别,雾禾禾便来到市区里最热闹的酒吧,酒是最能消愁的东西,喝醉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但她已经是个成熟的成年人了,就连心情不好也不敢放纵自己,喝得太醉,第二天怎么上班,不上班就挣不了钱,没有钱,永远低三下四,连女儿都要被人抢走。
她来到位置便举起高脚杯灌了自己一整杯,旁边的舒悦问:“你怎么闷闷不乐的,是不是那位要跟你抢抚养权?”
雾禾禾无助地趴在桌子上,说:“他要抢,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整个圈子,谁敢和他作对,他这个人一向不择手段,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她苦涩一笑:“我也不知道,舒悦,我就想看着孩子长大,陪着她成长成人,再亲手把她交到值得信任的人手里,怎么就这么难呢?”
舒悦用手轻拍了拍女人的背,安抚道:“念念回到陆家也许不是坏事呢,陆家不会亏待她的。”
“可是我舍不得她,她这么小,正是需要妈妈的时候,我有时候真的很愧疚……为什么他不肯放过我,我好累,我真的好累……”
这天晚上,她还是喝醉了,喝得昏昏沉沉,被出来路边打车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头晕眼胀,刚下车就跑到大树底下吐的撕心裂肺。
不远处,这一幕被男人尽收眼底。
前面开车的司机认出了雾禾禾,转头对男人说,“先生,是太……不,是雾小姐,要过去看看吗?”
男人看着窗外,思考片刻后轻点了下巴,“去,把她带过来。”
雾禾禾刚吐完好不容易好受一些,正颤颤巍巍地直起身子,就听见有人说:“雾小姐,冒犯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被人强制带到了车上,车门一关,她脑中的弦都断了一根,整个人脊背猛然一僵。
黑暗中光线不太好,只有路灯依稀的灯光,她要凑过去才能看清男人的脸。
看清了之后,她又被吓了一大跳,迅速转身想跳下车——车门已经被锁死了。多次尝试无果,她只能硬着头皮慢慢转身面对起男人。
“你找我……什么事?”
他神色冷沉:“酒醒了?”
她把包包甩在地上,掀起眼皮情绪很重地看着她:“你找我要说什么,我现在跟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们之间是还不够恩断义绝吗?”
“……”
看来是还没有完全清醒。
女人抬眼看了一眼陆演,他也正盯着她看,她的情绪在酒精作用下一下子就膨胀了,忍不住哽咽地说:“你这个混蛋,快点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
“你再骂一句试试。”
“你就是个混蛋!”
“……”
男人冷硬的五官上出现一丝裂缝的神情,半晌,他开口:“雾、禾、禾。”
他很少这样一字一句,字正腔圆地喊她名字,无论是在矛盾的时刻,还是在过去缠绵的时刻,都很少。
她再次僵直了身躯:“干什么——”
他似是默了一瞬,然后没什么耐心地说:“没什么,你滚吧。”“……”
她试着挪到车门的位置,发现门还是锁着,再次不放心地回头看看他,发现他正直视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喝了太多的酒,雾禾禾的脑袋本就昏沉不已,连思考都变得迟钝,这下直接耐心全无。
“让你司机开锁。”
他淡淡地瞥她一眼道:“你先回答我,你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出来这种地方。”
“为什么?那当然是跟你这种高高在上的人不一样,你是来这里寻欢作乐,我是来这里逃避现实的,这么说你满意了吗?”
“我高高在上?寻欢作乐?”陆演默了一会儿才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不能!雾禾禾心里叫嚣着。她这段时间实在是被他折磨得处于崩溃的边缘,一边是家里的债务问题,一边还要担心他还会不会实施什么报复,她以为他最多就是让她净身出户罢了,没想到他却是把她所有珍惜的东西都抢走。
她爱了他这么多年,如今这种感情扭曲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境地,她甚至很控制不住去恨他,尤其是恨他的某些所作所为,恨他的薄情寡义。
雾禾禾借着酒意说道:“你觉得我说这些话不好听,那你自己想想,过去我是怎么掏心掏肺地对你的,你又是怎么回应我的……我现在一分一秒都不想再看见你,除了离婚的事你也不要再找我,快点开门让我下车!”
他忽然伸手扯着她的胳膊将她拉近自己身前,转而握着她的肩膀,拧着眉颇有些无奈地道:“你究竟还要跟我闹多久。”
“放开我。”
“你说,你对我哪里不满,我改,只要你不要再跟我闹了,我们以后好好过。”
她听到这话时慢慢停止了挣扎,在过去她期望了很久的东西似乎忽然就实现了,她从前是多么希望不管他们之前有没有爱情,只要能平稳地过下去,她一定会做好一个妻子的角色,好好地经营起这一个家。
但是在日度一日的冷暴力中,这种期盼也早就湮灭。
她早产生女儿的那天,他在国外与别的女人传出绯闻。
每次她需要他的时候,他永远不在身边,到最后的时候才姗姗来迟。
她每天每夜看着墙上的钟,数着他已经多少天没有回家,最长的一次记录是三个月,整整九十二天。
结婚戒指已经被她卖掉了,他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她从满眼都是他到只想离开有他的地方走了多长多远的路,这一路上哭过了多少次,以至于到现在遇到什么挫折都不会再和以前一样躲起来掉眼泪。
她承认,她现在还是会因他而起情绪波动。
但那也不意味着什么了。
女人抬眼与他对视,虽然喝醉了,但在这个问题上却无比清醒着,“太迟了,你说这些说的太迟了……”
已经没有办法重新开始了。
“禾禾。”
男人轻叹息一声,尔后松开她,什么也没说,只让司机继续开车。
“太晚了,我送你回家。”
雾禾禾也懒得在这种小事上与他计较,把头靠在了车门边上,就没有焦距地盯着前方沉默下来。
车内连广播都没有开,一时间安静地可怕。这辆商务车是陆演最常使用的其中一部,她四年前就已经对这部车印象深刻了。
不仅是与他有过太多可怕的记忆,在这部车里,也发生过很多不堪回首的往事。
很久之前在那个暴雨的傍晚,她跟着他一起出差,高速途中前面有车发生了交通事故,他们在路上堵了整整一个小时。
那个时候刚结婚的时候,她还很不习惯,面对他时总是不安又害怕的。
明明他也不会骂她,不会打她,每天和她说话不超过三句,但她就是小心翼翼的。好不容易到了出差的地方,与客户见面,会所里没有眼力见的醉酒客人对她拉拉扯扯,这直接让气氛降到了冰点。
那天,合作搞砸了,闹事的人头破血流地进了局子,整层楼都一团糟,会所经理亲自前来道歉,他什么话都没说,冷然地回到车里。
就在那个晚上,他把车上的司机和助理都赶了下去,跟她在后座上有了第一次。
车厢狭窄不好使力,他也可以变着法子折腾她,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哭着求饶,他也无动于衷。
往事十分不堪回首。
终于回到家了,雾禾禾昏昏沉沉地下了车,胃里就一阵抑制不住的翻腾倒海。
她本来就喝得有点多,再加上坐了一段路程的车,这会儿便是更加难受了。她迅速地摁了密码进门,然后冲进卫生间抱着马桶撕心裂肺地呕吐起来。
浑然没有注意到身后跟着进来的陆演。
男人把卫生间的灯打开,然后蹲下身帮她把胡乱散落的头发绑了起来,在她好不容易吐完以后,才带着她去漱口。
从头到尾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他以为他会嫌弃这样一个狼狈的酒鬼,但是事实证明,他不仅不嫌弃,反而思考起了别的问题,比如,需不需要给她煮点醒酒的东西——
但是他从来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因为从来没有想过要照顾谁。
就算是女儿,有家里的保姆和管家,大大小小的事情他们都能解决。
雾禾禾吐了一场以后连站都站不直,只能扶着墙壁勉强走路,她看见了站在这里的陆演,不过她暂时还没有赶他走,只是伸手将他推开,自顾自地往外走。
她走得很慢。
凭着记忆力走回房间,雾禾禾一头栽在了床上,头痛欲裂。
仅凭着最后一丝直觉,她能感觉到他还在这里没有走,并且靠着她很近,也许正在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她紧紧地闭着双眼,过了很久才感到这双视线从她的身上消失,悄然睁眼,看到他直起身子往外走。
她真的醉了,不合时宜地叫住他,“阿演。”
男人身形一僵,过了会儿缓缓转过身来。
“你叫我什么?”
她又不说话了,视线垂落下去。
陆演走回来,坐在床边帮她盖好被子,她转过身背对着她,陆演便看着眼前的黑暗道:“你卖掉的那枚戒指,我买回来了,现在重新还给你。”
她没说话。
一片沉默。
脑海中浮现出的是一副模糊的场景,好像很久之前,有这样一个人虔诚地替她戴上,只是这张脸却怎么也看不清。
她不安地闭上眼睛,小声喊:“木头。”
心里有一种绵密的疼痛。
半夜不知多晚了,她已经醉的不省人事,晕晕乎乎的,却突然觉得有一股雪松的清香弥漫在嘴里,凉凉的,软软的,她贪恋地纠缠着不放,嘤咛出声。
“陆演……”她小声昏沉地喊着,手想要开床头灯,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拉了回来。
黑暗里,她看不清他。
她被他吻着,迷糊不清的声音喊他,“你为什么不让我看你。”
他的吻越来越强势,舌尖几乎触及她的舌根,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在她的口腔中四处探索,攻城略地,有力地占据每一个角落。
身体的温度慢慢上升,呼吸被掠夺得只能挣扎喘息。
“陆演”她看到自己的衣服领口已经松垮,锁骨处留下湿热的痕迹。
“……”这种感觉难受极了,像有一把火在极具燃烧。她把头扭开,动作撑开他的胸膛。
身上的吻突然停了下来,男人久久沉默,没有再有任何动作。
她看不清他,伸手想要摸他的脸,被他一把攥住。
在黑暗里,他吻了吻她的指尖,重新帮她把衣服拉了上来,整理好一切之后帮她盖好被子。
“我爱你。”雾禾禾说。
他忽地一愣,整个人的动作都浑然僵住,最后,男人冰凉的手指探了探她的额头,然后把她发丝全部拨开,在她额头亲了一下,低低呢喃,“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