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家畜的区别是什么?”
幽暗破烂的木屋内散发着恶臭,林默翻看着一本破烂泛黄的《非人》,过了片刻搓了搓眼眶,略显疲劳。
“大文豪考虑的问题果然和我们这些矿洞的老鼠不同。”
提起表面沾了大片铁锈的水壶,滚烫的热水倒在盆中荧光源石上,热能在神奇的石块上转化成了微弱的光亮,然而这点光在费希利亚矿洞内已算明灯。
林默将书放回床头,低声笑道:“人会吃家畜,家畜不会吃人,这就是区别。”
好吧,其实我心里想的是……
“哥,吃饭了!”
哐的一声,一名十四岁左右的少年提着荧光灯闯了进来,嘴角泛着油光,喊了一声后便离开了。
林默挠了挠头似是叹了口气,从床底掏出一把小刀和磨刀石磨了起来,并用热水冲洗。
大概过了三分钟,他站起来走出房门。
相比自己房间木屋客厅显得明亮很多,荧光石也更大块,餐桌上甚至有一盏价格不菲的荧光灯——那是林父作为矿工小组组长替组员领取奖金时送的礼品,在林家可宝贝的不得了。
至于那名组员,领奖前不久突发意外死掉了。
一坐下,林默便拿起筷子夹起几片煮熟的烂叶子咀嚼起来,事后又喝一碗粘稠的粥,这顿午饭算是吃了一半了。
用衣袖擦了擦嘴角,林默筷子有节奏地敲着碗,嘴中蹦出一个字:
“肉。”
弟弟林宇筷子打颤,偷偷瞥了眼父亲林洪。
林洪抬头皱起眉头:“矿洞里我哪有功夫天天给你找肉吃,你最好给我适可而止。”
他的眼睛少了一只且未遮挡,在幽暗的世界被微光修饰显得格外惊悚。左手无名指和小指空无一物,包裹着纱布,有血丝渗透了出来。
林默敲击碗的节奏不变:“小宇嘴上有油渍……连着三天了。”
饭桌上气氛尴尬不堪,空气仿佛凝固了,林宇不敢去看父亲那杀人般的眼神,更不敢看哥哥。
因为哥哥是真敢杀他。
这顿死气沉沉的午饭过了一分钟,总算在林宇的祈祷下盘活了。
“哈,你小崽子眼真精啊!”林洪大笑一声拍了下桌子,起身去墙角从放有荧光石的盆后端起一小碗凉了的熟肉。
他那一瘸一拐的身体下,左小腿腿竟不知为何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金属铁棍。
“本来想着今天你生日,给你点惊喜,哦,对了,这礼物还是小宇准备的呢。说起来小宇是前几天生日,你这当哥哥光顾着自己,怎么没准备什么礼物?”
林默不搭理对方,接过碗闻了闻,随之皱起眉头将碗摔在桌子上。
“垃圾,死老鼠肉,一闻就知道。”
林洪身上青筋暴起,然而即使如此态度他也依然不敢跟儿子翻脸,只能怒目而视,劝对方别太过分。
“吃饱了,我出去溜达溜达。”林默失望地摇了摇头。
林宇松了口气。
突然,他的手上多了点东西,由于和哥哥离得太近,这一举动吓了他一跳,冒出冷汗后低头一看,那竟是一串荧光石手链,发着自己最喜欢的蓝色光芒。
林默边走边说道:“你的生日礼物。”
直到听不到脚步声,父子两人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林洪拿过手链看了看,撇嘴道:“发蓝光的荧光石可不多见,看起来让你这么多年接近他有点成效了。”
从小大儿子体弱多病,在他眼中根本活不了多久,谁知道林默不仅在他故意不给饭吃的情况下活下来了,五年前更是敢对他挥刀。
身体残缺的自己和十四岁的林宇根本不敢跟对方翻脸,好在林洪有先见之明,让林宇和对方搞好关系。
“瞧你那怂样!”林洪拍了二儿子一下,“你身体素质这么好,最多再等几年保准能打赢你哥。”
林宇颤颤巍巍地颔首,虽说话是这么讲,但他哥从血脉的压制依然在心头挥之不去。
“操!痛死了!”林洪拍完才记起手指受伤了。
妈的,这些年倒他妈血霉了,整天得罪人被人安排,最近不知道又得罪哪个混蛋了,砍了老子两根手指!
……
一根根木棍加以金属固定插在悬崖峭壁上、一块块庞大的荧光石构成了这座巧夺天工的费希利亚矿洞居住区。
矿工们早已在此处安家不知多少年多少代人,每日唯一要做的便是不知白昼黑夜地挖掘,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到不了地面。
林默走在木制小道上,抬头从交错叠加的房屋狭缝间似是想要掠夺那不知消失多久的天空和太阳。
那抹连林洪都未曾见过的湛蓝……他见过一次,在十二岁的时候。
走着走着,人越来越少,直到抵达边缘地带触及石壁。暗河划出的长瀑飞流直下,它们为最底层的工人提供水源以及降温,位于林默面前的还有一架水车。
他在一家靠近粪便处理地的矿石库房停下,拿出口袋的钥匙进入后反锁房门。
这是他的工作地点,早已二十岁的他有着一份在他人眼中格外轻松的活——库房管理,负责看守存起来的矿石。
从房间尽头的地板下取出用冰块保存的带血残肢,在被改造成厨房的卧室中使用低端的厨具做起来真正的午餐。
不多时,一块透露着香味的肉排做好了,撒上点捡来的调料,搭配一杯自酿的美酒。
轻咬一口,小抿一杯。
林默舔了舔嘴角,淡笑道:“果然还是高级货好吃。”
餐后再来点小零食,一根蘸料的长条被塞进嘴里,骨头被咬碎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同时他也考虑起了库存问题。
“下次该吃哪部分好呢?”
说起来有段时间没去看那个被老爹买来不断生孩子的女人了……
“呵呵,不错不错,也算忙起来了。”
林默靠在墙壁享受着片刻宁静,矿洞特殊的结构让风不断吹来换气,不知不觉间他竟睡着了。
矿洞内不见天日,当工人工作一天终于能回去休息时,库房房门突然响起了巨响,然而这响声并未对林默造成多少影响,这使得外面的人敲门愈发用力,频率也越来越快了。
睡梦中的林默皱起眉头,心中不悦,只是忽然间脑海里出现了一道深沉男声。
“你那弟弟门都快敲碎了,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的礼物,倒是你这个当哥哥的,真不去看看?”
林默这才从沉睡中醒来,他揉着额头,不满道:“你这么在意,你怎么不开?”
“呵呵。”
一声不知何意的笑声散掉,林默脑子清醒了不少。
门一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林宇那双惊恐不安的眼睛,他几次张嘴却又说不出什么话。
林默一挑眉头就要把门关上。
“别,别哥!”林宇任由手夹在门缝,痛得他呲牙咧嘴。
“有事,我有事找你!”
恰好此时,居住区中央钟声响彻,估算一下差不多快到凌晨了。
林宇面对兄长,眼神躲闪道:“哥,今天你生日,我,我有礼物给你。”
林默伸了个懒腰,饶有兴趣道:“礼物?行啊,我亲爱的弟弟送的东西我都喜欢。”
林宇松了口气,他抓住兄长的衣袖,弱弱道:“你跟我来一下,那东西太大了,不方便拿。”
林默出去后锁上房门,回头笑道:“好啊。”
这,这就答应了?
林宇不太敢相信,但还是带着他离开库房顺着阶梯朝矿洞深处走去,路上一再回头确认对方在不在。
“我说,小宇……”林默开口令其内心一颤。
“啊?”
“我前些日子听说你把叶家小子给揍了?”
林宇心虚地点头,却又狡辩道:“是他有问题,我才……”
“是吗?”林默不以为然,“可我听说你经常找人家麻烦,甚至逼他吃点恶心人的东西,有一次甚至打断了几根骨头。”
“那个……哥?”
“嗯?”
林宇开口道:“你跟小叶子关系很好吗?”
察觉到口气不对的他立马补充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你按理来说不会对这事感兴趣。”
林默淡笑道:“怎么,兄弟两个交心不行吗?”
“行,怎么不行?哥你尽管问。”林宇拍着胸脯笑了笑。
林默思索片刻,道:“我就有些好奇,你似乎和他没仇,也没什么利益冲突,却说他欠揍,这是为什么?”
林宇抓耳挠腮不知该作何解释,最终只能实话实说。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就单纯觉得这小子该修理,哥你知道吧,就好比一个物件坏了,它就该好好修理修理,这事天经地义,没有为什么。”
林默脚步轻快了不少,这令心情不好的林宇有些按耐不住了。
“哥,你为什么每次都这么冷静?”
林默停止哼歌,微笑道:“怎么说?”
从小到大,林宇最怕的人是哥哥,但最崇拜的也是哥哥,对方无论是什么事都能非常轻松的面对,那股子绝境中都透露着的轻松令他着迷,那和费希利亚矿洞的气氛格格不入。
听完对方的疑惑,林默不作答,反而问道:“你觉得人和家畜的区别是什么?”
“啊?!”林宇不知所措,觉得哥哥是在因为小叶子的事戏弄自己。
多少有些孩子脾气的他硬气了起来:“比起我,小叶子更像家畜吧!揍他他都不带还手的!”
身后传来一阵大笑,一回头,哥哥冲上来抱住他的脖子,大笑不止。
“对对,真不愧是我弟弟啊,确实,叶家的那小子更像家畜!”
“哈哈!”
林宇脖子缩了缩不敢应答,他总觉得兄长的笑声太过惊悚恐怖,像是矿洞的幽灵戏弄着路过的矿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