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乔忍不住问她,“说说你此时的心情。”
她却淡然一笑,“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我对王家既没有恻隐之心,但也不会幸灾乐祸,从此只当是陌路人。”
这才是迎接新人生本该有的态度。
四点钟一过,姐妹俩一起出门。
梦萍去接孩子们放学,而周乔则直奔工人文化宫。
按理说她今天来得也不算晚,但还是被很多人赶在了前面,尽管十几天没来了,可卖玩具的中年汉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大妹子!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是找着新地方了,还是租档口了?”
“都不是,家里有事,歇了几天。”
说话间,周乔用余光扫了旁边摊位,正在往地上铺货的是个小媳妇,看模样也就二十四五岁,国字脸,单眼皮,嘴角向下耷拉,一副尖酸刻薄相。
中年汉子仍旧很热情,“阿英,这位就是帮你占位置的大妹子,她人可好了!”
可阿英不仅没打招呼,反而还剜了周乔一眼,鼻翼间发出一声闷哼。
场面一度尴尬。
为了打圆场,周乔给了中年汉子几个海棠果,然后又向前走了20多米才找到空位置。
停好自行车,摆好价格板,换上高跟鞋,再卷个丸头子。
身上的一抹青草绿,让她瞬间成了夜市的吸睛焦点。
望向她的目光中不止有路人,同样也有其他摊主。
作为活模特,周乔往那一站,虽然位置略偏,但也马上就有顾客来问价。
“你身上穿的这件毛衣咋买?”
“妹妹你眼光可真不错,这可是全县城最新款,毛衣加牛仔裤一套六十。”
这是一对年龄差距较大的母女,看见女儿的眼神像盯在那套衣服上了似的,母亲把手伸进了防尘袋里。
“摸着毛线是挺好的,可自己只咋也用不了这些钱,这花妈会织,妈回家给你织一个跟这件一模一样的行不?”
女儿嘟着嘴,佯装生气撒娇。
周乔知道她们母女都在想什么。
“阿姨,这毛衣都是机器精织的,针与针之间的密度绝对均匀,莫说咱们自己能不能买到这种颜色和质量的毛线,就像这种薄边儿的鸡心领。
手工的话,一般技术恐怕织不出来,何况还能内外两穿,一件衣服两种穿法,这钱绝对花得值!”
好看的毛衣谁不喜欢,母亲也有点心动了。
可她还是咂嘴,似乎对某一方面还是感到不太满意。
“阿姨,60块钱是有一件毛衣还有一条牛仔裤,都是大姑娘了,总要有两件逢年节、逢场合穿的衣服是不是?而我这几个颜色衬肤色,正配年轻人!”
母亲本就迟疑,却又发现她眼中的缺点,在对方嘴里竟都成了优点。
周乔打扮有效果,不得不承认,就是比那些老气横秋的强。
女儿非常喜欢,购买欲犹如快要喷发的火山。
“妈,她说得对!我刚上班穿得太破叫人笑话,你就给我买件好的呗,留着相亲穿也行呀。”
这个可以有。
母亲终于同意了,让女儿一个人跑回家去拿钱,她自己则抱着那套玫粉色不撒手。
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周乔的摊位前已经围上了好几个女人。
“她拿的那件粉色的还有吗?”
“黄色的有xl号的吗?”
“不要牛仔裤,光买毛衣行不行?”
周乔乐呵呵的,“每种颜色就四件,绝对不怕撞衫,大家挑选时一定要注意尺码,只有小号和中号,一套60不单卖,衣挂和防尘袋是免费送的,想知道上身效果什么样的可以看看我……”
那对母女是第一个来的,却是第四位交钱的顾客。
在她回家取钱期间,周乔已经成功卖了三套。
这年代60块钱不是小数目,没人揣着这么多钱出来溜弯,只好交上10元订金预留喜欢的颜色,这才放心跑回去取钱。
至于其她没买成的,有的是嫌贵,但更多还是因为没有大码。
送走这批顾客,天色渐渐暗下来。
想着她家老张的嘱咐,周乔在众多摊主羡慕的目光中开始收摊。
她今晚很高兴,到家后吃了满满一碗饭。
倒不是因为挣了这132块钱,而是为了自己的英明决策,这让她更加坚定就走高端小众路线。
孩子们都去上学了,清晨的家里变得静悄悄的。
吃过早饭,周乔直奔棉纺厂,既已决定那就早辞早利索,也省得谁谁都惦记着。
也许是有日子没来了,走在厂区院里,就连平时和她不算熟的职工也主动打招呼问候。
再次来到厂长办公室,周乔敲门进来,“刘厂长,你托人找我来,请问有什么指示?”
话中不乏礼貌,语气中却缺少敬畏。
领导心里不爽,嘴上自然泛酸。
“都当上个体户了,我这个小破厂的厂长哪还敢指示你啊,今天叫你来主要是由我代表厂里宣布一下对你的工作安排。
咱们长话短说,经厂里班子深入研讨,一致认为以你的细心耐心,以及吃苦耐劳的决心,更能胜任食堂后厨的工作。”
“这是调令,你在这签字按手印,明天就可以回来上班了。看在你爸和陈主任的面子上,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一律既往不咎,你到食堂以后要好好干。”
周乔没说话,把刘厂长盯得心里直发毛。
他抬屁股重新坐好,“你有啥不懂的,现在可以问。”
“刘厂长,为什么你长着一张五味杂陈的脸,却可以说出这么不咸不淡的话?”
“周乔!我警告你,我现在代表的是厂委班子,有不同意见你可以提出,但不能对我人身攻击!况且我说过了,这是深入研讨后的一致结果,你没有权利反对,必须服从!”
“好歹我爸也是为厂牺牲,想不到你竟然这样对待英雄子女,既然形势比人强,那我也只好选择辞职了,现在去就办手续。”
“等等!你这话说得实在没水平,不光伤了我这个领导的心,还伤了我这个当长辈的心。来来来,你坐回来,听刘叔把话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