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前赤着脚爬起来,一双眼睛透过窗子,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院子大门口的门柱上点着两盏不怎么明亮的风灯,罩着灯罩,使的灯油。
光线不亮,只够照着门前一小片地方。
一个男子由门外走进院中,看不清身形,女人和胡子叔都站在门口,胡子叔一指——
女人引着他向放婴儿的房间走去。
不多时,男人先走出来,走到门口和胡子小声说起话来,小前细看,男人嘴角生着个痦子,有些破相。
不多时,女人走出来,将一个包得紧紧的包袱递过去。
男人一接住包裹,女人转身离开,胡子叔送男人出去,门被掩上了。
小前想搞清楚他们究竟在做什么,冒着险从屋内光着脚溜出来,顺墙根来到门口。
他从门缝向外偷看。
胡子叔从抱着包裹的男人手中接过一只布包,掂掂份量很满意,“以后不要拿银子,还是银票方便些。”
“银票你们不好分。公子为着你们方便,大家都得有钱拿,你管好他们别生事。”
“爷这么大方?这些都给我们了?”
那人阴森森地警告领头人,“他不止大方也心狠,我警告你,管好你的人。”
“放心吧吴掌柜。敢有人多说话我先宰了他。”胡子叔点头应下。
小前心中一紧,顺着墙又溜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小前喂羊挤奶,热过奶,把奶送到婴儿室,发现八个婴儿只余七个。
此时若不说话是不是显得自己好像知道什么?
但若出口去问,惹怒了胡子叔,会不会杀了自己?
小前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开口。
“大姐,今天孩子好像少了一个,抱别处去了吗?用不用我把奶留一些?”
大姐低头喂孩子,口中说,“你的活是什么你就做什么,照顾孩子又不归你管,不必多问。在这儿做事,钱不会少,闭好嘴。”
他不再说话,中午吃饭时,小前依旧挨着墙独自坐着吃饭。
见那个大姐与领头人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什么,领头人看了他一眼。
他把头低得更低了。
太阳落山时,院子里的人就做睡觉前的准备了。
妈妈开始给孩子唱催眠曲,有人打水净面洗脚。
一片祥和中,小前只觉得一道视线一直盯着自己,盯得他如芒在背。
他知道那是谁,他选择避开对方视线。
入夜后,喧闹一天的院子安静下来。
所有看护被胡子叔叫到院中,小前不安地混在他们中间。
领头的给每人发了一锭银子,一锭是十两。
普通农户一家子一年也就是二十两的收入,这一锭银子足以让大家眉开眼笑。
一个满脸麻子的哈巴狗开口道,“这是怎么话说的?啥也没干就白得这些银子。跟着咱们大哥就是有好处,还是头儿能干。”
胡子叔目光瞟向小前,小前哪敢不要,将银子揣入怀中,给胡子叔鞠个躬,“我替全家谢谢叔,这钱救了我一家子急。”
男人点点头,阴鸷的目光落到他瘦弱的身上。
“小人家中贫困,娘亲有病,急需银子,小前没啥能报答的,大哥要是有事吩咐,小前只有一把力气能出。”
大家笑起来,一人道,“你也知道自己只有一点子力气?大哥使唤人也轮不到你。”
小前捂着胸口的银子,低头抹了把眼泪,他心中实是害怕的。
他才十几岁,面对的男子足有三十靠上,一身江湖气,一看就不好惹,他比不得别人,家里只有弱女子与老孺,怎能不怕?
男人仿佛很满意,将目光移开对众人道,“你们既拿了钱,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我实告诉你们,我做的也是积德行善的好事。”
此刻他换了张面孔,一脸慈悲,“这里的孩子跟着我们能有什么出路,我告诉你们,没人要的女婴只会越来越多,若大户人家要收养,送出去就是积德。”
这也算一半实话,丢弃女婴不算新鲜事儿,这里慢慢被附近村子的人知晓后,一定会有人偷偷把孩子丢到门口。
不然就是直接扔河中,或弄死挂树上。
这一小队看护,除了小前都是有岁数的人,大家知道世道什么样。
这已经是好过的日子了,若是打起仗或闹起灾,比这不堪的多着呢。
见大家都不说话,领头儿十分满意。
“那些有钱人想领孩子,就得给足银子。不然就到人市买半大孩子,那样的娃懂事了一身毛病,还养不熟。”
…………
小前并不知道凤药叫自己查什么。
只说叫他看着,把事情记在心上。
他心思机敏,倘若没大事,凤姑姑凭什么帮他盖房还帮他妹妹订亲。
这事肯定是要紧事。
他不懂别的,但懂得做人要知恩图报。
要不是姑姑在宫中对他的照顾,他不定能熬到现在。
与他一同进宫的孩子中,一部分没熬过痛苦的宫刑死掉了。
一部分为了活命,投靠比自己高一级的大太监,这些太监受过太多折磨,性子多是扭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