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初冷时,北国早大寒!
“驾!”
一队骑兵,顶着漫天的风雪艰难跋涉。
早看不出他们本来的面目,厚厚的皮袍上挂满了风霜,像是会动的树挂。
而路也早就不是路,到处都是皑皑白雪,深一脚浅一脚。
“他娘的!”
何广义口中呼出的热气,瞬间挂在了脸颊上,形成厚厚的冰霜。
“还有多久?咱们是不是迷路了?”
他带着锦衣卫从应天府出发,长途疾驰快马加鞭,已进入高丽境内,但随着骤然而来的大雪,使得一行人的行程不得不慢了下来。
北国的雪堪称凌冽,风夹杂着雪花,好似砂石一般打在人的脸上,逼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而偶然有雪停的时候,那雪地上反射的刺眼的阳光,又让人的眼睛痛得直流眼泪。
“都堂”千户韩五牙齿咯咯打颤,刚一张口就灌了一肚子风,“路应是没走错!”说着,咧嘴道,“都堂,找个背风的地方让兄弟们歇歇吧!人都冻透了!”
何止人冻透了,战马也早就不堪重负了。
何广义刚要说话,却见前方风雪之中,依稀一杆红色的战旗,朦胧的闪现。又似乎有大队的人马,交替前进。
“前方可是锦衣卫都指挥何都堂?”
风雪之中,骑兵依旧雄壮。尽管风雪很大,可马背上的骑士依旧胸膛笔直。
双方于雪原之中碰面。
一名穿着羊皮鸳鸯战袄的年轻将领,在马背上拱手大声道。
“某正是何广义,敢问阁下可是宋老将派来接应的!”何广义大声回道。
对面的将领立刻下马,“卑职高丽行营右卫指挥宋瑄,奉总管将军命,前来迎接大人!”
何广义一愣,随即也赶紧下马,笑道,“原来是少将军,失礼了!”
这宋瑄不但是高丽行营总管龙虎上将军宋晟的手下,更是宋晟的次子。
老一辈的淮西勋贵,家风皆是如此。外出征战或者镇守,必要带着家中子侄。
这也是大明开国之初百战百胜的原因,这些出生就是大贵族的淮西勋贵子弟,跟大头兵一样拼杀在前,断后在先。
不避弓矢,身先士卒,亦是最能振奋军心。
“因突降暴雪,总管将军怕都堂大人迷路,特派了十几股亲兵出来!”
寒暄过后双方上马,继续前行。
宋瑄张口大声说道,“您且稍稍忍耐,再过二十里就是军营了!”说着,压低声音道,“接到圣旨之后,总管将军就以练兵的名义,调动兵马在这一带军演。若釜山有乱,朝发夕至!”
闻言,何广义默默点头。
这种战火之中厮杀出来,又在西域镇守了数十年的老将,眼皮子底下是不允许有任何的风吹草动的。
“何都堂!”宋瑄见何广义脸色不是甚好,从怀中掏出一个皮囊,“要不,您先喝几口暖暖身子!”说着,笑道,“关东烧刀子,一口下去什么寒气都没了!”
何广义摆手,“在下不胜酒力!”说着,皱眉看着风雪,“高丽以前也没这么冷呀?”
“其实也不是冷,就是风大!”宋瑄见何广义不喝,自己重重的灌了一口,抹了下嘴又道,“真正的冷,还得是辽东那边才冷!”
“这一路上,怎么没见到多少高丽民居呢?”何广义又道。
“因为早先高丽人总是造反,那些村寨不但给叛军提供粮草,还隐藏叛逆!”宋瑄大声道,“所以干脆就合村并寨了”
这话,听得何广义心中一凉。
合村并寨说着轻松,可却是多少高丽人的血泪呀!
二十里的路,直到天黑才走完。
一处人口并不稠密的城池之中,驻扎着宋晟的五千大军。
何广义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带着满身的风霜,进了宋晟的中军帅堂。
“下官何广义”
“哈哈哈,算啦!”老将宋晟岁已须发斑白,可依旧精神矍铄,声若洪钟。
“我这没那么多礼数!”宋晟一身铁甲,举手投足满是武人风采,“你一路跋涉,累了吧?”
“皇命在上,焉能说累!”何广义笑笑,态度甚是恭敬。
眼前这位宋老将,是根正苗红的淮西勋贵。
早在郭子兴占据濠州的时候,宋晟就跟随父兄参加了红巾军。且其兄长,在攻打应天府的时候慷慨战死。
宋晟少年继承父兄的官职,战于邓愈麾下。大明建国之后,历任福建都司都指挥,江西都指挥,大同镇总兵,陕西都指挥,凉州都指挥。
堪称国朝,边塞大将!
“坐坐!”宋晟倒是和气,笑着吩咐亲兵,“给何指挥弄些热乎的过来,暖暖身子!”
话音落下,有亲兵端着浓稠的肉粥,还有几碟泡菜进来,摆在何广义的面前。
“多少吃些,暖暖身子!”宋晟搓着手笑道,“高丽这几把地儿,整日就是这些咸菜条子!送粥勉强能入口!”
“多谢总管!”何广义也不客气,他真是饥寒至极,顾不得热粥滚烫,用咸菜搅拌几下,就大口的吃了起来。
“接到圣旨之后,我就马上调动兵马!”宋晟把双手笼罩在火盆上,开口道,“不但调动了兵马,还派了兵暗中监视釜山附近的高丽军!只要他们敢有异动,老子这边就动刀子!”
“另外,我还下了军令!让釜山附近那些高丽官儿,都到军前听令。嘿嘿,他们乱乱起来!”
何广义一边吃,一边脑筋飞快的运转。
他这次来高丽,最大的担忧就是那些居心叵测心怀不轨的高丽人,见计谋败露,兴兵作乱。
而宋老将这番安排,可谓老成之至又万无一失。
先不打草惊蛇,监视高丽人的军营,以军演的说辞把他们调开。然后控制住釜山左右,那些有名望的高丽官绅!
“您”何广义抬头道,“去见过十五爷没有?”
宋晟摇头,“某身为边塞大将,焉能私下去见藩王?”
何广义尴尬一笑,“总管,您知道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哎!”宋晟叹口气,用铁棍子把火盆捅得旺一些,“早先十五爷分藩辽东的时候,也是我大明一马上塞王,堪称是条好汉!”
“可是就藩釜山之后!”说着,宋晟摇头道,“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吃喝玩乐也就罢了,还不务正业。军中的事,尽是新任下属。”
“几次演武练兵,这位王爷千岁连人影都见不着。我问了几次,都说他在王府中饮酒作乐!”
说到此处,宋晟又摇头道,“年纪轻轻就这么糟蹋自己!”
这话,何广义没法接口。
十五爷从当初英雄侠义的亲王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根子在哪儿,他心里一清二楚。但清楚是一回事,能不能说却是另外一回事。
“那”何广义顿了顿,又问道,“乐浪平壤那边的二十一爷呢?”
“你是锦衣卫你问我?”宋晟笑着,不露痕迹的给了何广义一句,然后接着说道,“二十一爷日子逍遥!整日骑马打猎,日子倒是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