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然而大明京师内的灯火,却依旧璀璨。
尤其是那秦淮河上,宛若人间银河
“大人,都准备好了!”
一名安南使臣团的官员,低声对站在窗边,眺望窗外景色的黎文良说道。
“知道了!”黎文良看着窗外繁华的夜色,纹丝未动。
“大人?”那官员犹豫片刻,“还不动身吗?那些锦衣卫又要来催了!”
黎文良死灰色的面上,忽然涌出几分潮红,身子晃晃,捂着胸口,“知道了,你先去,我随即就来!”
奇耻大辱,真真的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作为安南的使臣,他不但被大明皇帝赶出紫禁城,还被勒令在三个时辰之内滚出大明的京城,然后在大明官兵的押解之下,滚出大明的疆域
而且大明皇帝的这道旨意,不但是针对他黎文良,而是对整个安南使团。
此次安南的国书被原封不动的的返回,带来的贡品也被大明朝一一退还。
唯一多的是,大明皇帝给安南国主问罪的诏书!
“我回去,该如何交代?”
黎文良的身子猛晃晃,伸手扶着窗边才勉强站稳身形。
想起临行前,安南朝野上下对他的期望是,让他查探清楚大明皇帝是否对安南的领土产生了野心。
现在看来,大明皇帝有没有野心一点都不重要。
因为在人家眼里,只要是中国故有之地,就必须回归大明的版图。
日月之下,皆是中华疆土!
大明对安南用兵,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或许在结束了缅地的战争,在东瀛那边腾出手来之后,就是集中力量征伐安南的时候。
“他连掩饰都不掩饰”
想起大明皇帝那种眼神,黎文良就心中愤恨。
那是一种贪婪的,好似要人连骨头都一口吞进去的眼神。
正是因为看懂了大明皇帝的眼神,黎文良才下了狠心在大殿之上,出言不逊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因为他知道,无论他说不说,无论他怎么卑躬屈膝,都改变不了大明对安南产生野心且将来必将发动战争的事实。
所以他干脆豁出去了,直接拆穿了大明君臣虚假面具。
但他也得到了相应的羞辱
不单是对他个人,而是对整个安南国的羞辱。
忽然,看着窗外的黎文良脸上泛出几分冷笑。
作为使臣,他得到了羞辱,但也能完成自己的使命。
无论如何,大明帝国都不会对安南和颜悦色的。可是他可以用一种办法,暂时的让大明帝国延缓对安南的羞辱。
大明尽管虚伪,但也是要脸的。
越是虚伪的国度和人,就越是要脸。
他慢慢会身,走到床榻边。
像是带着几分欣赏似的,摘下床前的帷幔。
那是上好的丝绸所做,触手比女人的皮肤还要光滑。
再然后,他轻轻的抚摸,把两截帷幔拧成一股。
又走到床边,先是把一头绑在栏杆上,然后顺着自己的腋下缠绕,最后在脖子上打了个活结
隔壁,就是暹罗和真腊等国的馆邑。
那边的灯都关着,静悄悄的,但黎文良相信,一定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被无数锦衣卫包围的安南馆邑。
“一群蠢货!”黎文良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容,“大明已不是从前的大明了,你们心思的讨好,只能让他们觉得你们软弱可欺!”
“唇亡齿寒的道理你们不懂吗?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缅地完了,安南完了,你们这些夹在中间的小国,能有好下场?”
“再说,我不知道你们为何要这么卑躬屈膝?是,大明是赫赫武功百战雄狮,国力胜过我等百倍。”
“可是,我们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若是联合起来,大明朝就算有百万大军,又如何?他有多少人够死?”
想到此处,他喟然长叹。
闭上眼睛摸了摸胸口的遗书,那是他留给安南城乡,也就是他的亲叔叔的绝笔信。
在他被大明朝羞辱之死之后,安南国当派遣使节,联合真腊锡兰暹罗等国暗中结盟。
就是中华史书上战国时期六国联合,对抗暴秦一样。
“暴秦?此时的大明就是活生生的暴秦。不,他比暴秦还暴力,起码当初的秦,还讲一个远交近攻。”
“而现在,他却是要张开血盆大口,把所有的藩国都吞进去”
“赶紧赶紧赶紧!”
外边,陡然传来大明锦衣卫们趾高气昂的嘲骂。
“你们这些人,还赖着不走等着过年呀!”
“赶紧收拾东西滚蛋!”
“怎么着?还让爷爷亲自动手送你们一程是不是?”
“一群土包子!活腻歪了干在大明朝的京城闹事,皇上万岁爷没点你们天灯,你们就烧高香去吧!”
“快着点,你们那狗日的头呢!赶紧出来,别他妈耽误功夫!”
听着这些喝骂,还有安南使臣团成员们的哀求,黎文良脸上再次泛起嘲讽之笑。
一个国家,从皇帝到
这样的国运焉能长久?
这样的国家在史书上注定成为笑柄!
“大人,大人!”外边传来属下焦急的呐喊,“您快出来看看,锦衣卫冲进来了,要对咱们动手了!”
“我知道了!”
黎文良喊了一声。
然后,再看了一眼窗外璀璨的夜景。
“你们大人呢?”
锦衣卫千户贺平安背着手,横眉立眼的走到安南使臣的官员面前,“这都一个时辰了还没准备完?”
说着,怒道,“人呢?出来?”
那安南官员鼓足勇气,站在门前,“我们大人马上就出来,您还稍等”
突然,贺平安的耳朵立了起来,依稀的听到吱嘎一声。
那声音他太熟了,就是绞断别人脖骨的声音。
“我们大人还在准备,望诸位稍等”
不等那官员说完,贺平安直接推开他,咣的一脚踹开房门。
屋内空荡荡,窗户开着,一根白色的带子,在窗台上摇晃。
“入你娘!”
贺平安骂了一句,直接扑到窗边。
一个脑袋诡异弯曲的身体,正在窗外荡着。
“大人!大人啊!”
安南使臣的成员们,顿时哭天摸地。
“快!”贺平安嘴唇哆嗦着,“拉上来!”
人是拉上了,可是已经死透了。
脖子断了,神仙都救不了。
只是黎文良颇有些死不瞑目
“头?咋办?”一锦衣卫总旗问道。
“我他妈哪知道咋办?”贺平安看着黎文良的尸首,“你就不能出了京城在死?”
说着,跺脚大喊道,“吹哨摇人把安南使团的馆邑围起来,一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一只蚊子也不许飞进来!”
说着,又看看黎文良的尸体,“都不许动,什么都不许动保持原样,老子去请示都堂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