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伯声音平静，他似乎非常享受拂过头顶的暖风，闭上眼睛默默地感受着，露出一丝微笑。
“多好啊，如果不是这场战争，世界不会变成今天的样子。”他睁开眼睛，看着因涅斯说。
不知怎么的，因涅斯觉得他的笑容里，那么那么地悲伤。
他在为尼伯龙根悲伤吗？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因涅斯试探着，“难道你认识尼伯龙根？”
“不，我不认识祂。”恩伯顿了顿，“但你认识祂，祂跟你关系很好，这些事情都是你以前跟我说的。”
“我跟祂关系很好？”因涅斯声音颤抖，他对于认识一头古老的生物这种事没有半点兴奋，只觉得恐惧。
“对啊，祂很喜欢你。”
天空忽然下起了小雨，阳光被雨水吞没，世界暗了下来。
最后，恩伯将因涅斯送到海边，这里有他事先安排好的渡船，渡船会载着因涅斯返回枫丹廷。
自从恩伯说完那个故事后一路上沉默寡言，直至渡船启航时，他撑着拐杖大喊。
“因涅斯！不能听命于自己者，就要受命于他人。”
“不管你最终如何走上那条路，迎向什么的终点，我都希望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有一些足够美好的经历，你应该也要有。”
“记住！世界很大，活着的意义就是要去感受世界的盛大与美好。”
站在甲板淋着小雨的因涅斯回头，“哦哦，我知道啦！”
其实他压根没听清恩伯在说什么，渡船离岸太远了，不过他依稀能分辨出对方是在祝福他。
因为他听到了“希望”这两个字。
“对了！我也希望你能跟你的朋友重归于好，再见啦！”他对着岸边挥手。
阴气沉沉的小雨中，恩伯看着男孩渐渐远去的身影，雨水透过面具的缝隙浸入他的眼眶，因时间久远而干涸的回忆渐渐湿润起来。
撑着拐杖的青年和握着权杖的男人站在枫丹廷的钟楼处，在雨幕中遥望着这座新兴之城。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喊你过来？”男人语气极其严肃。
“我当然知道，尊敬的枫丹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大人。”
“我不想你这样称呼我。”
“可你今天就是以这个身份喊我出来的吧，而不是朋友之间的会面。”
那维莱特沉默了一会，缓缓说：“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做什么？你是说我在灰河帮那些中毒太深没钱医治的底层人换机械器官这件事？还是说我帮残疾人换机械义体这种乐于助人的事情，亦或是”
“让·雅克·恩伯！”那维莱特愤怒喊道，“这不是你做禁忌实验的理由！”
“呵呵，我本不想这样。”恩伯耸耸肩，“可是求生是一种本能，面临所剩生命无多的现状，人们没有选择，只有为了自己的生存更加拼命，所以他们自愿成为我的实验体。”
“恩伯！”那维莱特猛地抓起恩伯的衣领，“你变了！你变成一个草菅人命的恶魔了！”
“我变了？”恩伯愣了一下，然后漠然推开那维莱特抓住自己衣领的手。
“我问你，你预想过死亡吗？那维莱特。”
“恐怕没有吧，你拥有无穷无尽的生命，对时间没有概念，你当然不知道生命的苦短！”
“所以卡萝蕾和沃特林为了你而死，为了贯彻枫丹那可笑的正义而死时，你除了让枫丹多下几场雨外还能做出了什么呢？”
话音刚落，恩伯被汹涌的水瀑冲击撞倒在石柱上。
“哈哈哈！”恩伯痛苦地咳出大量黑血，却笑得肆意，“你生气了？你早该生气的，但发泄的目标不应该是我。”
他撑着拐杖站了起来，“你说我变了，其实我一点没变。”
“变的人是你，是你啊，那维莱特。”
“在枫丹这个自诩公平与正义的国度，那维莱特你可是枫丹“公正”的象征，可当年那场惨绝人寰的白淞之围发生之后你做了什么？
“你什么都没有做，任由权贵们血腥镇压那些明明身处黑暗却想要点亮光明的人们。”
那维莱特陷入沉默。
“噢，我懂了。”恩伯发出讥笑，“你看，我手里撑着拐杖是为了生存，而你手里拿着权杖代表了什么？代表着权力。”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屠龙的少年终成恶龙。”
“不对不对，你本来就是。”
过了好久，那维莱特都没有出声。
“既然你没话说，那我走了。”
“你不能走。”那维莱特拦住恩伯，“你今天要出现在审判庭。”
“是啊，我真后悔啊。”恩伯靠着栏杆往下面看去，钟楼底下早已围满执律庭的人。
“抱歉这是我的责任。”
“即使这个人曾经救过你。”恩伯看着他缓缓说。
“我”那维莱特艰难张嘴，而后快速补充说，“只要你后续不再进行禁忌实验，我会想办法”
“可我这是为了救人。”恩伯打断说。
“那你怎么能肯定实验会一定成功？万一实验失败——”
“为什么？”
咔嚓！
雨幕中闪过一道惊雷。
“因为我是第一个献身者！”
幽色神秘的机械身躯从天而降，在执律庭的枪炮包围中轻松杀出一条血路，只余下身后痛苦的哀嚎，以及挡在面前握着权杖的男人。
水元素凝成的仲裁洪流就在男人手心，他低头面容痛苦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恩伯不要反抗，我不想你死，你是我最后一位朋友了。”
“朋友？真是奢侈的东西啊，可惜属于我的使命无法让我拥有这些。”冰冷而磁性的声音从高大的机械身躯发出，“而且，你说反了。”
说反了？
那维莱特猛然抬头，一束幽蓝射线从机械手臂射出瞬间穿透他的胸膛，极致的冰元素化成永恒冰霜冻结了他的血液、四肢，以及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