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舒阳说什么都不放宋京墨一个人回家。
他担心王昊那伙人会在半路上“埋伏”。
又用“公交车耗费时间长，奶奶在家肯定等急了”这种理由来劝说，终于让宋京墨同意坐他家的小轿车回家。
以前宋京墨不愿接受别人的示好，因为知道自己还不起。
但现在身后的书包里有着那么多黄金珠宝，房子车子票子已经不再是遥不可及的东西。
他知道这些人情自己都还得起，就不再强硬地与人保持距离，而是从容地接受了陈舒阳的好意。
开车的是照顾陈舒阳起居的保姆，也兼任司机的职位。
宋京墨上车后和那位阿姨礼貌地打过招呼，便坐下与陈舒阳聊天。
“舒阳，我下周就准备转到15班去了，不能继续和你做同桌了。”
“15班的班主任高琴老师在高一时教过我，对我也很好，转过去还能少受一些外力的影响，对我的学业会更好。”
陈舒阳只是略有些惊讶他要去15班这个普通班。
不过之前就听他说起可能会转班的事情，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算太过震惊。
只是有点遗憾两人不能继续做同桌。
“也不知道你走之后，灭绝师太会给我安排个什么同桌，但愿好相处一点。”
他有点失落。
因为自身体型过于肥胖，初中高中他都没有什么朋友。
甚至在没有暴露良好家世的初中时代，还被坏学生欺负过。
或许是因着家庭贫困，宋京墨一直显得脾气很好，两人做了同桌算是很合得来，说不上是知交，但也算是不错的朋友了。
陈舒阳不太想和他分开。
“我转班了我们也依旧是好朋友，你可以去15班找我，放假的时候还能约出去玩。”
宋京墨没说自己去1班找他，毕竟王昊就在1班，两人撞上了又会是一场麻烦。
陈舒阳知道这点，也没开口提。
“希望你转班后早日回到第一名的宝座，到时候也带带我，马上就要高考了，我成绩一般，真的很有压力。”陈舒阳笑着道。
“一定，我会好好努力的。如果你有空，放学后我们一起复习，接下来我要全力冲刺了。”
宋京墨重重点头。
重生一世，考一个好大学光耀门楣，让奶奶扬眉吐气，也是他心中的执念。
“舒阳，你明天有事吗？我想去找你，有点事需要你帮忙。”宋京墨想起现在放在书包里的满满一包金银珠宝，“听说你家里是做生意的，规模还不小？”
陈舒阳点点头，“对呀，我爸爸开了家公司，生意做得还不错。你是不是也很好奇为什么我会留在县城读书，而不是跟我父母去大城市？”
他故作轻松地耸耸肩道：“生我的时候他们还没发达呢，就把我放在老家给爷爷奶奶养。后来生了弟弟，更没精力照顾我了，请了个保姆减轻爷爷奶奶的压力，又说我马上要高考了，这时候转户籍麻烦，也怕我不适应外面的教学方式，准备一切等我高考结束后再说。”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宋京墨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看法。
尽管他内心是觉得小地方的教育资源和录取机会不如大城市的，但现在说这些也毫无用处。
如果有机会，他会帮陈舒阳补习，即便在县城这种小地方，他们也要一起考上很好的大学。
此刻，他只是开口问道：
“不知道你家里有没有路子可以变卖黄金？”
“你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没有能挣钱的劳动力，这些年一直靠着奶奶种地卖菜供我上学。眼看着要上大学了，实在有点入不敷出。之前我奶奶跟我说过，她祖上曾是有钱人，后来虽然败落了，破船也有三千钉，好歹也留下了一些祖产，只是不好动用，她原本也是想留着做个念想，日后传给我的。现在为了让我上大学不为学费发愁，她有打算要动用那些东西。”
宋京墨此话也不算全部胡编乱造。
他奶奶家祖上确实是有钱的大户人家。
直到她祖父那辈才败落。
可惜接连两代当家人都染上恶习，把家产全部败光了，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流传下来。
“我们也没有什么门路，以前藏下来的祖产是没有那些证书之类的证明文件的，所以就想要问问你，能不能帮这个忙？”
虽说现在管制没那么严，但让宋京墨自己去卖也不方便。
他现在还未满十六岁，是个实实在在的未成年，想要取信别人就不容易，还会被压价或是被有心之人盯上。
如果能借助陈舒阳家的人脉，应该会便利很多。
陈舒阳露出轻松的笑容，整齐的大白牙显得很可爱，清润明亮的眼睛又被脸上的肉挤成一条缝。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放心吧，这对我来说是小事一桩。”
“你不知道，黄金这一块还真不成问题，我姑姑就开着一家金店呢，虽然是在外地，但我们县里也有一家分店，就是上阳路那家福满堂！”
他说的福满堂宋京墨还真知道，毕竟这个年代在县城里开金店的真的很少。
上阳路那边是整个明泉市最繁华的商业街。
福满堂处于中心地段，宽敞的门面窗明几净、金碧辉煌，一看就是去不起的样子。
没想到那家店竟然是陈舒阳的姑姑开的。
上辈子他工作后那家福满堂还开着呢，在本省各处都有分店，发展挺不错的。
不过听说背后的老板换过几轮，也不知道后来还是不是陈舒阳他们家的生意。
“你明天把东西带来福满堂找我吧，我让店里给你鉴定，只要东西没问题，我就让我姑姑给你开个高的回收价，看在我的面子上，她肯定会同意的。”
接着他又说了一些与姑姑相处的旧事。
因着从小待在老家，他和姑姑关系很是亲厚，并不是塑料亲戚情。
因此他敢打包票说回收宋京墨的黄金能给高价。
市面上黄金回收的价值是肯定要低于售卖的市价的，但有这份关系在，宋京墨就不会很吃亏。
两人约好明天上午十点在福满堂碰面。
然后就随意聊天，说些彼此曾经经历过的趣事，或学校里的一些事情，增进彼此的了解，两人的关系也更加亲近了。
两人在车上说说笑笑，时间过得很快。
不知不觉地车子就经过了宋京墨家所在的小镇上，向着那条熟悉又陌生的乡路开去。
这条通向下面各个村子的水泥路窄小、简陋，车道宽度只能容车辆单向通行，两侧也没有护栏。
直到八年后也不曾有多少变化，只是变得更破旧。
道路的一边是一条两三米宽的乡间小河流，另一边是漫漫田野。
越往前看，脑海中的记忆就越发清晰。
宋京墨想起前世扶着奶奶的棺椁回乡下葬，亦是走过这条路。
车内一时之间陷入寂静。
看见村口的大树，宋京墨深吸一口气，用力眨了眨眼睛，眨去眼中泛起的酸涩。
“是哪户呢？到了你就叫停啊。”
前排开车的阿姨没回头，扬声说道。
“好，再往前一点，马上就到了。”宋京墨嗓音干涩地回道。
这个村子叫清水村。
规模不大，也就二三十户人家，他家在村子中部。
他坐直了身子伸着脖子向着前方看去，目不转睛。
有眼熟的阿婆对着这辆在村子里极为少见的小轿车投来疑惑好奇的目光。
也有聚在一起的村人对着车子指指点点的说话，猜测着这是要去谁家。
“就是前面那家，到了！”
看着眼熟的房屋，宋京墨连忙出声叫停，以免开过。
那是一栋稍显陈旧的平房。
灰黑的瓦片，上白下蓝的墙壁，木框架的磨砂玻璃窗，屋檐下还晒着衣服。
车子停下来，宋京墨对车内两人道谢，就拎着书包怀着激动迫切的心情下了车。
“奶奶！我回来了！”
“小墨！是小墨回来了吗？”一个老妇人闻声从屋子最右侧的厨房里钻了出来。
她一头花白的短发，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罩衣直到小腿，脚上是一双灰色布鞋。
看见站在门口的宋京墨她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眼神中盈满柔和喜悦的波光。
这便是他相依为命的奶奶姚木槿。
“小墨啊，你是叫的车回来的？”
她先是将宋京墨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才注意到一旁停着的小轿车，感到很疑惑。
因为平时宋京墨都是坐大巴车到了镇上，再搭乘在镇上拉客的三轮车回家的。
他们这个小村子都是些老人和留守儿童，除了过年的时候，基本见不到几个青壮年。
家里有开三轮车都算是条件不错了，更没有什么小轿车会来。
远处一些相熟的村人看见车子停在他家门口，也正好奇地向这边走过来。
宋京墨家穷是众所周知的，这会儿竟坐着小汽车回来了，大家都感觉很稀奇。
“奶奶，这是我同学家的车子，他特意送我回来的。”
宋京墨扶着奶奶略显佝偻的身躯，尽量语气平静地说道，扶在她胳膊上的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
天知道看见这张熟悉的脸庞，看着她脸上每一条皱纹、每一丝关切的眼神、每一个慈爱的笑容，宋京墨真的有股流泪的冲动。
失而复得的感觉，没有经历的的人不会懂得。
陈舒阳也摇下车窗和他们打招呼，“京墨，奶奶，我们就回去了。”
“哎呀这怎么使得！”奶奶急切道：“你送我们小墨回来都不在家歇下脚吃个饭的？这怎么好意思呀！”
“不了不了，就是一脚油门的事，不算什么。”陈舒阳连连摆手，“京墨在学校很照顾我，您不用这么客气，我也得回去了。”
“不吃饭好歹喝口水再走啊！”奶奶劝道。
“车上有水呢，奶奶，时间不早了，您和京墨先去吃晚饭吧，我们这开车很快就能回去的。”
“好吧。”奶奶见他确实不准备停下歇息会儿，只好遗憾地摆摆手，热情道：“那你下次再来家里和小墨玩呀。”
“好好好，以后有机会放假了我就和京墨来玩。”陈舒阳笑容灿烂地点头，又跟宋京墨挥挥手，“京墨，我先走啦！”
“拜拜，路上注意安全，明天见！”宋京墨也举起手挥了挥。
“拜拜，明天见！”
车子很快掉头开走了，还能看见陈舒阳向后回望的身影。
看着车子开走，走过来的几个围观的大爷大妈就忍不住好奇地问起来。
因为宋京墨家人丁稀少，常年没有什么亲戚上门拜访的，冷不丁来一个，大家自然会打探。
听说是他的同学，都很惊讶。
和奶奶关系好的陈家阿婆就说：“小墨不愧是能上一中的好孩子，交的朋友也不一般，以后肯定会有大出息的。”
她知道宋家祖孙俩过得艰难，都指望着宋京墨读书读出来之后就能过上好日子。
“哈哈哈，什么出息不出息的，只要平平安安最重要。”姚木槿脸上笑开了花，“不过小墨从小就聪明，成绩好，老师都夸的，以后肯定比我们这些地里刨食的过得好，我也能安心了。”
宋京墨不说话，只在一旁腼腆地笑。
村里人口少，孩子也少，还在读书的没几个。
比宋京墨大的多数都出门打工去了，或者去外地上学，还在村里的孩子基本都只有年纪小还在上小学初中的。
数来数去，和宋京墨同龄的孩子竟然一个也没有。
当初姚木槿一定要供宋京墨上学，村里也不是没人说闲话的。
他这么大的男生，已经可以出去打工挣钱了。
再加上家里没有壮劳力，只有个年纪这么大的奶奶，继续读书是个沉重的负担。
好在宋京墨成绩优秀，说闲话的人也渐渐少了，觉得供他读书应该也是个不错的投资。
可惜上一世他终究辜负了奶奶的付出，就连仅有的好成绩都丢了，一直碌碌无为。
村里人当面不说什么，但宋京墨知道他们背后是怎么看他的。
这一次不会了，他要成为奶奶的骄傲，要让所有人知道，她的选择没有错！
“都散了吧，我们也要准备吃晚饭了，小墨刚回来，肯定饿了。”闲话几句，奶奶也就不再和他们多说。
给一个月才回来一次的孙子做饭最重要。
其他人也觉得没什么可八卦的，都散开去其他人家门口聊天吹牛去了。
陈奶奶拍拍宋京墨的手臂，“你奶奶可盼着你回来呢，她知道你就是这几天回来，怕家里菜不够吃，还去我们家买了几个蛋。”
“还不是家里的鸡不怎么下蛋。”姚木槿在一旁道。
虽然家里养了五只鸡，可是都不怎么下蛋。
还有两只母鸡要抱窝，这个月都没能攒下几个鸡蛋。
在日子一向过得清贫的奶奶眼里，鸡蛋是极好的营养品，每次他回家必须备上的。
现在镇上的土鸡蛋基本都卖一块到一块二一个。
在村里熟人家买便宜些，只要八毛。
姚木槿也只会为了宋京墨在吃食上花钱。
“奶奶你平常自己也吃，鸡蛋放不了多久的，不用特意留着等我回来。”
或许在别人看来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东西，宋京墨心里却觉得沉甸甸的，满满的都是感动。
以前不觉得特殊的小事，经历一场生死后，再看处处都只觉心酸。
“放不坏的，你读书费脑子，多吃点才能长高变聪明。”满脸皱纹的小老太太把他的话当耳旁风，跟陈奶奶道别，“我要去捉一只鸡杀来给小墨吃，你家的饭也快好了吧，我就不留你了。”
“去去去，我家里有饭，不稀罕你那点。”
陈奶奶故作嫌弃地挥挥手，摇头向自家的方向走去。
“小墨你自己玩啊，奶奶去杀鸡了。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到家，就等着你回呢。”她笑盈盈地拉着宋京墨向屋里走。
“我也来帮忙。”宋京墨忙说道。
“你能帮什么忙，你又不会。”姚木槿好笑地看他一眼，从堂屋里搬了张木椅放在大门口，“知道你爱坐在这里玩，你就看着吧，需要你帮忙再叫你。”
宋京墨无奈地被这个比自己矮大半个头的老人按在了椅子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