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当古丰再次有了意识,缓缓睁开沉重的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了自家那破旧不堪的床上。床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生活的艰辛。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微弱的光线透过破旧的窗纸,洒在斑驳的墙壁上。古丰试图动弹一下身体,却感到全身如同被巨石碾压过一般,每一处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他艰难地转动着头,目光在这熟悉又陌生的环境中游离,心中满是无尽的悲凉与凄楚。
“孩子,爹问你,你是否做了那事?”古父紧皱着眉头,目光中带着一丝忧虑与疑惑,声音低沉而严肃。
“干嘛孩他爹,丰儿刚刚醒,你怎么就说这种话!”古母眼眶泛红,泪水在其中打转,她转过身,满脸嗔怒地责备着古父,“咱丰儿是什么样的孩子,咱们还不清楚吗?”
“爹,你认为孩儿会做如此之事吗?”古丰的声音虚弱却坚定,他强忍着身体的疼痛,眼中闪烁着委屈的泪光,缓缓地将自己被诬陷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父母。每一个细节,每一次的委屈,都如同一把刀刺痛着他的心,也刺痛着父母的心。
古父古母听完,泪水如决堤的江河,肆意流淌。他们紧紧地握住古丰的手,身体因为悲痛而颤抖着。古父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声音哽咽:“都怪爹没本事,护不住你,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古母则泣不成声,“是娘不好,娘没能力帮你讨回公道。”
古丰看着伤心欲绝的父母,心中更是悲痛万分。这时,他突然发现父母身上布满了新添的伤痕,青一块紫一块,有的地方还渗着血丝。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愤怒起来,心中对王秀儿与那男子的恨意犹如熊熊烈火燃烧不止。他咬着牙,暗暗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这一次,命运似乎跟古丰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他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灾祸错过了岁试,而这一错过,便是整整三年。家中本就贫寒,如今更是捉襟见肘,没有多余的钱供古丰继续念书了。
听到这个消息,古丰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无奈,却又透着无比的坚定。他宽慰着满脸愁容的父母,说道:“没事的,爹,娘,这没什么大不了。该学的知识我都已经学得差不多了,这三年不会荒废的。”
古丰早已做好了打算,他准备去当村里私塾先生的助手。这样既能继续学习,又能挣点微薄的收入补贴家用。平日里,他也会帮着家里干各种农活和杂活,从不喊累叫苦。
每当夜深人静,古丰躺在那张简陋的床上,望着窗外的星空,心中便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他默默地告诉自己:“这三年的等待算不了什么,下一个三年,我直接去考就行,我有这样的信心!”那坚定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黑暗,直达光明的未来。
“王秀儿,你给我等着!”
……
在一个阳光温煦的午后,古丰正心事重重地走在乡间那条熟悉的小路上。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竟是小翠。
小翠听闻了古丰的那些遭遇,可她那明亮如星的眼眸中,没有半分猜忌和鄙夷,有的只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深深的关切。如今十三岁的小翠,已然褪去了曾经的稚气,出落得愈发标致。她身形修长,竟比古丰还高出了半头,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朝气。
古丰看到小翠,心中那因遭遇不公而筑起的坚冰瞬间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此后,他俩又时常相聚,交流彼此的所思所感。虽说古丰如今身为私塾先生的助手,在旁人眼中多了几分稳重与威严,但小翠在他面前却没有丝毫的畏惧与拘谨。
他们会在宁静的黄昏,并肩漫步于田野小径,轻声探讨着人生的理想与未来的憧憬;会在清凉的月夜,倚靠在村口的老槐树下,仰望星空,诉说着心底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一年里,他们相互陪伴,相互慰藉,在这纷繁复杂的世间,共同度过了一段美好而难忘的时光。
古丰年满十四岁的这一年,家中突遭厄运。古父病倒在床,一病不起,原本健壮的身躯如今变得骨瘦如柴,面色蜡黄。
原来,当初在那混乱的街头,古父为了保护自己深信不疑的儿子古丰,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与王秀儿理论。他坚信自己的孩子品行端正,绝不可能做出那等无耻之事。可那王秀儿骄横跋扈,身旁的护卫更是心狠手辣。古父就这样,在激烈的争吵中,硬生生挨了护卫几十棍子。
那些沉重的棍棒,无情地落在古父的身上,每一棍都仿佛是对这个家庭的致命一击。古父咬紧牙关,默默承受着这非人的折磨,只为了维护儿子的清白和尊严。然而,这几十棍子却给他的身体留下了难以治愈的暗疾。
尽管古丰和古母四处求医问药,悉心照料,可古父的病情仍日益恶化。不到半月,古父便带着满心的遗憾和对妻儿的不舍,离开了人世。
在古父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紧紧握着古丰的手,目光中满是慈爱与期许。他用微弱的声音说道:“丰儿,爹相信你,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为自己讨回公道。”说完,便缓缓闭上了眼睛,古丰和古母哭得撕心裂肺,却再也唤不回那个曾经为家庭遮风挡雨的顶梁柱。
半年后的一个萧瑟秋日,古母终是因长久以来的伤心欲绝,身体每况愈下。她躺在那张破旧的床上,气息微弱,眼神却始终紧盯着古丰。
古母用她那干枯如柴的手,费力地握住古丰,声音颤抖而又坚决地嘱咐道:“丰儿,莫要去报仇。为娘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过这一生,莫要再卷入那些是非恩怨之中。”古丰泪流满面,拼命地点着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一丝声音。
最终,古母缓缓地合上了双眼,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一刻,古丰感觉自己的世界彻底崩塌,内心的痛苦如汹涌的潮水将他淹没。
一夜之间,古丰的头发竟变得花白。那曾经乌黑的发丝,如今像是被霜雪覆盖,每一根白发都承载着他无尽的哀伤与绝望。他的眼神空洞无神,仿佛灵魂已随父母而去,只剩下这具躯壳在世间孤独地徘徊。
……
古丰前几日刚刚变卖了家中那所剩无几的家产,此刻,他孤独地伫立在这山坡之上。山风呼啸着吹过,撩动他破旧的衣角。
他目光深沉而复杂,再一次望向这两世为人的家乡。那熟悉的山峦起伏,那曾经炊烟袅袅的村庄,那承载了无数欢笑与泪水的土地,此刻都在他眼中渐渐模糊。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儿时的嬉戏打闹,父母的关爱叮咛,曾经的梦想与期望,如今都已化作泡影。
古丰的眼神中既有对过去的眷恋,又有对未来的迷茫和决绝。他在这山坡上静静站了许久,仿佛要将这一切深深地刻在心底。
终于,夜幕完全降临,黑暗吞噬了一切。古丰长叹一声,转过身,默默的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他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融入了那无边的黑暗,只留下一片寂静的山坡,见证着他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