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暖见赶车小哥儿说得如此夸张,不禁问道:“你在布庄是专门负责赶马车的吧?
我看孙掌柜挺好的,对伙计们也大方,平时伙食肯定不差。”
“是,孙掌柜人是不错。”
赶车小哥儿笑得很憨厚:“我们布庄一天是包两顿饭的,虽说不保证天天有肉吃,但肯定管饱。
不过我家里条件比较差,就没在布庄吃,也没在布庄住,这样孙掌柜每个月能多给我发一点工钱。”
“还能这样吗?我以为你们都是统一安排吃住呢。”
安小暖并不是有心打探人家的私隐,只是看着赶车小哥儿有点紧张,所以找个话题随便聊聊。
果然。
有话题聊,赶车小哥儿放松了不少。
也不知是平时憋得狠了,还是安小暖和刘氏太亲切?聊着聊着,他就把自家的情况全给说了。
原来,这小哥儿姓刘,叫刘磊落。
刘磊落一家也是从北方逃难到这边的。
他们家逃难时遇到了山匪,全家十二口人,只剩下他和他娘还有一个妹妹活着。
他娘因为守护粮食被砍断了两条腿,虽说性命是保住了,但从此只能躺在床上,什么活儿都干不了。
他妹妹还小,今年才九岁,除了在家帮忙照顾他娘外,也挣不到什么钱。
好在他爹活着的时候就是给人当车夫的,教会了他怎么赶车,他才能在布庄找到一个赶车的活儿。
正常来说,布庄那边的吃住都是要统一安排的。
但孙掌柜见他家
情况特殊,再加上他只是跟布庄签了活契,算不上布庄东家的人。
所以孙掌柜在管理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他行了个方便。
由于落户后手中就没什么钱了,所以他和他家人至今都没有买地建房子。
只是在落户的村里租了一个柴房给他娘和他妹妹住,他自己则留在县城给布庄当车夫。
“其实当车夫也挺好的。”
刘磊落啃了一口白面馒头,笑呵呵道:“孙掌柜人好,我夜里睡马车车厢他也没骂我。
白天的时候我就买粗面馒头吃,或者啃家中妹妹做的粗粮饼子,粗粮顶饿,一天吃一顿就行!
我吃住都不在布庄里,孙掌柜一个月可以多给我发一百文钱。
一个粗面馒头是一文钱,我一天吃两个,一个月才六十文,还能剩下四十文咧。”
说罢,他直接站起身,给安小暖和刘氏鞠躬:“今晚的伙食真的很好了,谢谢婶子,谢谢安小娘子。”
安小暖没想到只是随意聊一聊,就聊出了这么沉重的故事,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刘磊落。
倒是刘氏,赶紧让刘磊落坐下,又叹了口气道:“一个大小伙子,一天两个馒头哪里够啊?真是造孽咯!”
说罢,便往刘磊落的碗里又夹了一个白面馒头:“吃,好孩子,赶紧吃,多夹点鸡蛋和腊肉进去!”
刘磊落连连道谢:“谢谢婶子,够了够了,我都饱了。”
“这就饱了?你当婶子是三岁小孩啊。”
刘氏显然不相信刘磊落的话,瞪了他一眼:“你吃得还没我孙子吃得多咧,怎么可能会饱?
多吃点,婶子做了不少馒头的,明天回县城的时候再给你打包几个带走。”
说完,怕刘磊落拒绝,又道:“我也姓刘,咱们能遇见是缘分,你以后就叫我刘婶。
而且啊,我们一家也是从北方逃荒逃难过来的,大家伙儿都不容易。”
“啊?你们也是……”
刘磊落很是震惊,他完全没想到安小暖和刘氏也是从北方过来的。
如今一听刘氏的话,他眼眶瞬间就红了。
许是因为有着相同的姓氏,又都历经过同样的苦难吧,所以觉得格外亲近。
方才在说自家的情况时,这小子都是乐呵呵的,坚强得很。
现在倒好,眼眶都蓄上泪水了。
“我本来还以为你跟布庄的东家签了死契呢,没想到是活契。”
安小暖怕下一秒刘磊落就要放声痛哭,赶忙出声道:“其实活契挺好的,不用入贱籍,以后活契到期了你还能恢复自由身。
趁着年轻多攒攒钱,攒得差不多了就买房买地娶媳妇儿,安安稳稳过日子。”
“嗐,说是这样说,但攒钱买房买地哪有这么容易啊?我还巴不得签个死契咧!”
刘磊落一脸苦涩,跟方才阳光开朗的样子完全不同:“虽说签了死契会入贱籍,但至少稳定啊,一直到死都有工钱拿。
每每逢年过节,若是东家高兴了,还会给一些赏钱或者年
节礼。
拿着那些稳定的工钱和赏钱,我能让我娘还有妹妹过上很不错的日子了。
哪像现在……”
说到这,刘磊落又重重叹了口气:“唉,虽说现在我在布庄干得挺好,孙掌柜对我也很照顾,但我的活契只签了半年。
说是外来难民的名声不好,不敢签太长时间,只能让我先干半年,若干得好,就再签半年。
眼瞧着现在半年就快到了,可续签的事情孙掌柜一直没跟我提。
又听说东家府上有一个家生子也会赶马车,他爹娘去求了东家,想把他安排到布庄来。
可布庄只需要一个车夫,如果那个家生子来了,我肯定得走人……”
刘磊落喝了一口野菜汤,脸上的愁容更浓了。
安小暖见刘磊落的碗里野菜汤已经喝掉了大半,便拿起汤勺又给他盛了一碗。
安慰道:“天无绝人之路,布庄不跟你续签,你就找别的活儿。
好好的男子汉有手有脚,只要人够勤快,总不至于饿死的。
死契没你想象中那么好,真以为签了死契,就能拿工钱拿到死?你别太天真了。”
“是啊,死契可不是光入一个贱籍那么简单。”
刘氏也怕刘磊落想不开,毕竟这小伙子给她的印象挺好,她也愿意多劝几句:“我听说啊,这死契一签,生死就由不得你了。
遇到好的主家也就罢了,若是遇到一些狠毒的主家,那挨打受骂都是轻的。
人家想发卖你就发卖你,想打死你就打
死你,大不了随便找个由头,冤枉你偷了东西或弄坏了什么物件,你有嘴都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