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父离开了书房后,回到了房间里。
他走到床头柜前,从锁着的柜子中拿出一个小木匣。
打开小木匣,里面放着一叠银票,银票上方有一张画面朦胧的黑白照片躺着。
银票本来是攒着要给陈卿卿当嫁妆的,但现在也许可以用到别的地方去。
想来,就算是给了陈卿卿,她也会做出这个决定。
陈父将木匣子里的银票都拿了出来,将它们整理好。
陈父将照片拿了起来,轻轻摩擦着照片表面,眼里皆是柔情。
照片中是一位穿着旗袍的女性,面目温柔,在一张椅子上坐着,双手叠起放在腿上,面对着镜头。
这位女性正是陈父的夫人,却在陈卿卿十岁时因病离世了。
这张照片是陈夫人刚怀上陈卿卿时拍的照片。
陈父看了又看,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最后才郑重地将照片放到了自己胸前的口袋中。
街道上,蔺哲远在往黄包车上放行李,他们要去到码头搭船才能去到古城。
而从陈府到码头还有一段路程,光靠行走要花费太长时间,于是他们拦了黄包车。
不远处,陈卿卿在和陈父告别。
陈父将装着银票木匣子递给陈卿卿,他说:“里面的钱我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给灾民的,一部分是给你的。给你的随你处置,我不管用途。”
陈卿卿接过木匣打开来看了眼,两个信封包着的银票,看上去一样的厚,她不解道:“突然给我那么多钱干嘛?我拿给灾民那部分的不就好了?”
说着就要拿出其中一包还给陈父,陈父又推了回去,他说:“你和哲远在那边不需要用到钱吗?带着吧。”
陈卿卿虽然不清楚银票的具体数额,但摸了摸这个厚度,她道:“我们也没有那么败家,而且我们自己也有带了钱啊!我们自己带的都够……”
“让你带着你就带着,”陈父打断道,“就算你们用不上,万一受难的群众太多,不够还可以从这里抽出去。”
“那好吧。”
陈卿卿将信封放回了木匣里,又将盒子合上。
陈卿卿看着陈父,许久后才扭扭捏捏地说:“爸,你自己在家不要老是在书房看你那堆文件了,多出来走走,要记得按时吃饭,我很快就会回来了。”
陈父摸了摸陈卿卿的脑袋,“去吧,注意安全!”
此时蔺哲远也走了过来,他眼里都是对老师的担忧,又怕被陈卿卿看到,连忙眨了眨眼,将情绪隐去,扯出一个笑容,喊了声:“老师。”
陈父拍了拍蔺哲远的肩膀,“去吧!”
陈父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只站在原地不动。
陈卿卿回头看了眼,发现父亲还在看着他们,就摆了摆手。
陈卿卿尚不知此去一别,将是她与父亲的永别。
陈父送走蔺哲远与陈卿卿后就回了公馆,尚未踏进大门就被身穿警服的警员们围住了。
陈卿卿一路上兴致高涨,对什么都好奇上几分,连坐在船上时都要伸手往水中划几下。
蔺哲远和陈卿卿对比起来明显安分很多,他一直都看着船渡去的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玩了一会儿水的陈卿卿又开始拿过皮箱,打开箱子拿出一本书本,正是蔺哲远带回来的,汤先生的作品。
还没有看完,陈卿卿自然是舍不得让它们待在家中,干脆就拿过来了,有空时还可以翻阅。
从上午出发,到傍晚时分,蔺哲远他们可算是到了古城。
陈父的好友林遂川早早就在城门口等他们的到来。
蔺哲远和陈卿卿很早之前就认识了林遂川。
那时林遂川经常会和陈父聚到一起聊事情,所以他们也是见过很多次面了的。
陈卿卿还在黄包车上坐着就已经看见了林遂川,摇着手臂呐喊:“林伯伯!”
蔺哲远也看到了林遂川,招呼车夫就在这里停下来,将行李提下车。
林遂川一听到陈卿卿的声音后立马就看了过来,笑眯眯地走上前,喊了句卿卿后又看向蔺哲远,道:“哲远也回来了,在外面留学感觉怎么样?”
蔺哲远先打了声招呼:“林伯伯。”
才回道:“挺好的。”
陈卿卿从车上下来,拎着她的小皮箱就跑了过去,在蔺哲远的话后接了一句,“可太好了,天天可以和海外的学生们进行学术交流,忙得都没空给我们写信了!”
蔺哲远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林遂川招呼他们跟上,准备带他们回家去休息。
走在前方带路的林遂川笑着问陈卿卿:“国内的同学们也不差吧?”
“国内的同学们自然是不差的,就是我爸总不让我出门,我想和同学们进行学术交流都没有这个机会。”陈卿卿道。
林遂川听了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揭过了这个话题,“你爸爸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陈卿卿道。
“不过,他老是不按时吃饭,”她又补充道,“林伯伯你一定要帮说一下他,我说他他老是不听!”
“好好好,”林遂川笑着说,“下次我可要帮你说说他!”
林家离他们下车的地方不远,走了没多久就到了。
他们进门时,林遂川的夫人正往桌子上摆出了几碟刚炒好的菜,热气腾腾。
林夫人见几人进来后,连忙放下了东西走了过去,“回来了?”
陈卿卿一看见林夫人立马就露出个甜甜的微笑:“伯母好!”
蔺哲远紧随其后打招呼:“伯母好。”
林夫人看了看陈卿卿,又看了看蔺哲远,应了两句:“欸,欸!好孩子们,一路颠簸,肯定累坏了吧?”
说完就要拉着他们过去吃饭,“先吃饭,先吃饭,我刚炒出来的,还热乎着呢!”
林遂川也道:“对,先吃饭!”
林夫人本来是要去接过他们手中的行李的,奈何陈卿卿和蔺哲远都不愿意麻烦她,她就只好先将两人带去了给他们安排的客房放行李。
放好行李后四人才坐到了饭桌前,林夫人一直往两人碗里夹菜,“来,快尝尝合不合胃口!”
眼看碗中的菜越堆越高,有摇摇欲坠之势,两人连忙拦住了林夫人的动作:
“够了伯母,够了够了!”
“好了好了,伯母你也吃,不要给我们夹了!”
一旁的林遂川笑了声,也阻止了林夫人夹菜的行为,“好了夫人,就让他们自己夹吧!”
林夫人这才停下了要给两人夹菜的动作,“好,好,你们自己夹啊!就当自己家,不用和伯母客气!”
两人只是笑,“好!”
欢声笑语中四人结束了晚餐。
陈卿卿去洗漱时,林遂川把蔺哲远叫进了书房,他问蔺哲远,“你老师被捕的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老师已经被捕了?”蔺哲远不可置信,他们不过刚到古城,老师居然就已经被逮捕了!
林遂川点了点头道:“今天上午,也就是你们离开的不久后,林兄在公馆门前被逮捕入狱。”
蔺哲远愤愤道:“老师做的事情威胁到了他们的利益,所以他们才慌不择路的要对老师下手。
我和其他同学们已经收集了很多这个政府不作为,乱打压爱国者等种种劣迹,就差印发宣传出去了!”
林遂川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不用急着将这些东西公布出去,先拿过来给我看看。”
蔺哲远是很相信林遂川的,因为老师曾说过,如果林遂川都信不过的话,这个国家就没有第二个他能完全相信的人了。
“是。”
蔺哲远并没有去问林遂川为什么,他知道林遂川和老师一样,要顾及的东西有很多,自有思量。
林遂川又问:“按照你老师的意思,这件事情是不打算让卿卿知道是吗?”
“是,”蔺哲远解释道,“老师说担心卿卿会冲动行事,所以还请林伯伯帮我一起隐瞒下来。”
林遂川想,林兄被逮捕了的事情不出明日就会上报,又如何能瞒得住呢?
不过他想到林兄对自己的嘱托,只好点头答应:“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