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萧凛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手指微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睁眼的刹那，他看见了趴睡在床边的女人。
昏黄的烛光映照在她脸上，散发着淡淡的柔光。她的眉头微微蹙起，或许是姿势不对，她似乎睡得极不安稳。
他静静地看了她一会，见她没有要醒的迹象。他试着挪动身体，但背上的疼痛让他忍不住轻哼一声，惊醒了在睡梦中的孟卿然。
她猛地坐起身，看向他，眼中满是惊喜：“王爷，你醒了！”
萧凛点点头。
还未等他说话，她就已经俯身上前，一只手覆上了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
见他的额温正常，她才舒了一口气，道：“还好没有再烧起来。”
萧凛仍是怔怔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从未见过他如此犯傻的模样，孟卿然急道：“王爷，怎么了？”
“你为什么在这里？”萧凛问道，他的声音喑哑。
他记得昏迷前明明交代过七夜，这件事情要瞒着她。
她又怎么会……
孟卿然道：“凌羽不让我进来，是我自己闯进来的。”
她起身去倒了一杯水，端到他唇边，轻声道：“王爷先喝些水吧。”
萧凛想要起身，却被她急忙按下，“王爷切勿乱动，季寒说了你不可以翻身。”
萧凛点点头，这才就着杯沿缓缓将水喝下。
接下来，室内一阵无言。
他不准备解释，她也不愿多问。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待着。一个闭目养神，一个数着烛光等天亮。
最终，还是他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萧凛道：“你回房睡吧，当心着凉。”
孟卿然摇摇头。
她吹熄蜡烛就躺到软榻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睡下。
室内突然一片漆黑，稀薄的月光中，他还是看到了她可怜的模样。
萧凛怒声道：“胡闹。”
他挣扎着想从床上起来，想要将她抱回房间。
然而，背上的伤口却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孟卿然听到动静，立刻坐起身，又将蜡烛点燃。
她快步走到床边，担忧地问道：“王爷，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他摇摇头。
随即他叹了一口气，道：“到床上来睡。”
孟卿然闻言一愣，刚想拒绝，他一只手就从锦被中伸出来，握住她的手，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她生怕他扯到伤口，赶紧翻身上床，就在他身侧躺下。
萧凛这才心满意足地在她耳边说道：“睡吧！”
孟卿然也是真的困了。
她没再多说什么，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她均匀的呼吸声传来，萧凛才睁开眼睛，侧过头，细细地看着她。
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六年前。
“凛儿，不要怪娘，娘真的撑不下去了。答应娘，你要好好地活下去，跟霁儿一起好好活下去。”
被灌下药的他，就这么昏了过去。
等到他再醒来的时候，凤仪宫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
皇后顾嫣用最决绝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宁愿化成灰，也不愿再被困在永历帝的身边。
顾嫣死后，永历帝彻底发了疯。
凤仪宫的所有宫女太监皆被处死，为顾嫣陪葬，永历帝更是逾制为她操办了隆重的葬礼。
葬礼上，萧凛第二次见到孟卿然。
那时的她只有十二岁。
她穿着一袭素白的长裙，发间仅别着一支简单的木簪，整个人看上去干净而又纯净，就像是刚刚盛开的莲花。
见他一人一身孝服跪在灵前，她躲过了大人的视线，悄悄地来到他的身侧。
无视他空洞且冷漠的眼神，就静静地陪他跪着。
这么一跪，就是三天。
期间，有宫女上前想要扶她，却被她倔强的眼神制止。
萧凛记得那三天，他的世界是灰暗的，没有一丝光亮，就连她也无法闯进他的内心。
葬礼后，他被永历帝扔进了暗卫营，让他自生自灭。
他用了两年的时间，带着凌羽和七夜从暗卫营杀了出来。
从此，他不再是不谙世事的三皇子，而是杀人如麻、冷血无情的秦王。
永历帝遵守诺言，赐了他秦王府，也答应了母亲的遗愿给了他自由，让他不被困在深宫里。
可是，他的世界早就没有光。
两年后的某一天，他再一次见到了她。
她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还是那么干净，那么纯洁。
萧凛记得那天，阳光正好。
她穿着粉色的裙裳，正站在海棠花树下，仰着头，不知在看些什么。
他静静地看着她，并没有打扰。
或许是感知到他的视线，她转头，看到他的当下，嫣然一笑。
“凛哥哥，你回来了！”她欢快地跑过来，如同一只蝴蝶在花丛中飞舞。
他淡淡地点了点头。
“凛哥哥，游学好玩吗？”她天真地问。
萧凛一愣，随即他才想起来，永历帝对于他失踪的两年，给他找了一个合理的借口。
“还好。”他简短地回答。
不过就是夜以继日的杀人，确实还好。
她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冷淡，继续问道：“凛哥哥，你有给我带礼物吗？”
他摇了摇头。
她似乎有些失望，但随即又笑道：“那凛哥哥，可以将最顶上的那株海棠花摘给我吗？”
萧凛抬头望去，树顶上确实有一株海棠花开得极艳。
他轻轻点了点头，随即足尖一点，便飞上了树顶，将她要的那株海棠花摘下。
然后，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她的面前。
她将海棠花接了过去，放在鼻端轻轻地嗅了嗅，随即莞尔一笑，“这就是凛哥哥送我的礼物。”
她很好哄。
所以，当永历帝再次提起婚约，他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
一来她是母后为他定下的。
二来她很爱笑，应当不会被王妃的头衔禁锢，做出跟母后一样的傻事。
可惜，还没等到他们成婚，孟太傅却病逝了。
她要为父守丧，婚期推迟。
丧礼过后，他发现她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