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黑水老道跳将起来,看丁牛抓住阿祖,似要行凶,顿时怒目圆睁。
而在半空之中的魔影重重,亦在此时微微停顿:
“你也想抢么。”
“大胆!
丁牛捏着阿祖往外走,殿内邪风纷纷朝他扑来。
“邪魔退散!”
丁牛真气一炸,御魔于外。
黄龙真身运转, 百邪不侵。
扑上来的邪风顿时如同碰上滚烫的铁板,嘤嘤而退,却又恋恋不舍,淫**嚣:
“好浓厚的血气!大补!”
丁牛脚下不停施展应龙变的身法,几步掠出正殿。
外面是飞沙走石,鬼气森森,阴乱的恶风见到他手上的阿祖, 无不像是发了疯一般。
“出来了!”
“吃了他, 吃了他!”
区区邪祟, 连个肉身都没有,只能裹风而走,脆弱的很,也只能吓唬吓唬普通人。
丁牛充耳不闻,继续往外奔走,还未跑出黑水道馆,一男一女呼天抢地跑来:“放下阿祖!”
正是阿祖的父母。
阿祖顿时大哭。
丁牛看了一眼,此子头上的氤氲之气越发浓烈。
好家伙,还搁这儿钓鱼呢,东渔派的都没有你会钓。
丁牛腾跃而起,避开迎面而来的夫妇,从他们头顶飞掠而过, 只要再有几步, 就要冲出黑水道观……
嗡!
冲至门口,丁牛便发觉身周压力骤增, 随后如同撞上一堵空气墙。
不仅如此,地上冒出一道金光烈焰,飞快朝他席卷而来!
“啊!佛道金光!”
丁牛无碍,反倒是追的最急的阴风最先吃亏,几道阴火在空中自燃,发出惨绝人寰的惨叫:
“陷阱!”
突然的变故,令的黑水道观之中的风声稍歇,空中的爆鸣停下,魔影气流一分为几,在空中奇形怪状。
就在这瞬间,一道黑影往外急逃,然而天空之上仍有禁制,这道魔影撞击上去,顿时受到金光反击,吃了大亏!
一路冒火乱窜,附近的邪影立刻躲避甚急,生怕被撞上遭连累。
“黑水,你竟然勾结佛门暗害我们,你莫非以为自己做几件好事便是正神?他们一样不会放过你的!”
“黑水,你不得好死啊!”
空中的咆孝诅咒不断, 一道白气忽然往旁走,顷刻间便碰上禁制,同样是一道金光反击。
这一下,就连黑影都停下喧嚣,只因刚才那一道白气,正是黑水道馆供奉的黑水道尊。
竟连他都无法脱离这里。
白气恼怒非常:
“是谁?是谁在我道观设下陷阱!”
正殿内的黑水道长,已吓得趴在地上,缩在角落之中。
“你们这些邪魔,死的好!”
阿祖的父母,这一刻站在黑水道观的庭院之中,看着满天的邪神鬼怪,大声诅咒。
“……嗯?找死!”
“撕了你们!”
数道暴戾的邪影冲下,瞬息之间,阿祖父母被撕成几块,血肉飞溅。
附近的阴风便躁动起来,呼啸起来:
“这血肉竟也如此精纯!”
精纯的生气,对这些邪祟而言是天生的大补,难以抑制的渴望。
争抢,不断争抢。
只有上方的几个邪影,一动不动。
诡异,即便身为诡异的他们亦感到了诡异。
丁牛手中的阿祖,大声悲恸哭:
“爹!娘!……大哥哥,求求你!求求你帮我报仇,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我……我有长生之气,我都可以给你……”
目光与注视,再次聚焦在这个悲恸的小男孩身上,并在丁牛身上来回巡视。
“杀死他,再夺道童子!”
“区区武夫境,即便气血雄厚,又能抵抗我们几时?大家一起扑上去……”
“先抢了那个道童子再说……”
“诸位邪祟,都出不去,还要打生打死么?”丁牛背靠边界,冷笑:“难道不怕设下陷阱的那一位,把我们一网打尽?”
“邪祟?嘎嘎!小娃娃的口气倒大!”
“一起上……”
“蠢货!”下方的阴风呼啸,而上方的魔影动也不动:“小娃娃,你有什么建议?”
“设下陷阱之人,必在我们中间,若非如此,在外推动阵势围剿我等即可,他既无援手,又是孤身一人。”丁牛长话短说:“此人隐在幕后,所有人都视他为无害,甚至当他是血食、大补,却不知道我们都是他的猎物。”
“……”
“若不是我,你们还不知道遭遇埋伏,为了争夺那一点性命、生命之气,舍生忘死。”丁牛道:“到了现在,你们还在攫取他散发出来的生命之气,不知死活,吞噬、消化,你们不觉得可疑么?”
“是了,他用十年,十二年的时间编织了一个几乎完美的故事欺骗了你们,又令某些人尝了一些甜头,一传十、十传百,最终令你们信以为真。”
众多的注意,便聚焦到了丁牛手中的阿祖身上。
“你是如何发现的?”阿祖停止哭泣,定定地瞧着他。
“鄙人素来以一眼法闻名,又有一点小聪明,一眼便看出你不是人!”
“……一眼法?”阿祖咯咯咯笑道:“真厉害呀!可是你为什么要帮他们,他们是邪祟呀!让我吃了他们不好吗?”
“吃?”
半空的魔影,阴风蠢蠢欲动:
“吃了我们?桀桀桀,我们先吃了你……”
“好啊,吃吧,吃吧!”阿祖发出欢快的笑声:“吃吧,吃吧。”
“……”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魔影,阴风都停下喧嚣,发出呜咽呜咽的声响,似在咀嚼,似在吞咽。
场面越发诡异。
阿祖又看向丁牛,冲他笑道:
“大哥哥,你要吃我吗?”
“我的肉很香。”
“你请我吃肉,我也请你吃肉。”
“来吃我,吃!你为什么不吃!”
……丁牛不料他这么变态,不过既已确认,冲阿祖飞起一拳。
阿祖大笑,不知怎的,丁牛神色恍忽,眼前出现幻觉。
“我们可是一边的,你为什么要打我?我有什么错?”
“……”
阿祖手一挥,丁牛眼前,便出现光怪陆离的一幕呈现,无数残忍的画面流转:
岁大饥,人相食。
丁牛皱眉,发现自己变成了阿祖,旁观了一切。
这一年,阿祖所在的县里闹了饥荒。”
到了秋天,阿祖家和大多数人一样,还会坚持把攒下来的一些麦子种下去,那是所有人下一年活下去的希望,可是来年入了夏,雨水是够了,但是俗话说,大旱之后必有蝗灾,小麦刚抽了穗,就被满天的蝗虫吃的一干二净。”
这下阿祖家六七口人慌了神,因为这次彻底没招了,蝗灾之后没有人再下地,考虑什么营生,白天全家人都在炕上,闭着眼睛干喘气,连话都不多说,渴了就挪到炕沿河凉水。
又是十几天,家里彻底断了粮,什么都没有了。
牛也没有,草籽也没有了,树皮没有了,连父亲和大哥两个人去庙里扒下来的墙皮也吃光了。
有一天,阿祖父亲一直盯着睡在大嫂怀里的孩子,大哥蹲在门口不说话,大嫂一个人止不住的流眼泪。
阿祖知道父亲什么意思,城里新开了个‘菜人’的铺子,专门收人,听说还是官府私下经营的。
果然第二天醒来,大哥的儿子就不见了,没多会儿丁父和大哥拎着两大条肉回来,吃着拿这些肉做的饭,大家一言不发。
饭真的很香,但是那种肉质在口腔里滑过去的感觉,让阿祖差点吐出来。
然而即使是这样,两条肉都没能撑几天,有一天晚上,连嫂子也被送走了,阿祖忘不了大哥拉着嫂子走时,脸上的恐惧和绝望,但这回吃肉,他已经不再恶心了。”
成群结队的人开始试图往外逃荒,这些陌生的面孔不知道他们走了多远,也不知道他们去往哪里,不时就会有人晕倒在地,就被自己的同伴拖到路旁,开始架火开灶。
有一次阿祖看着一个和他妹妹很相像的女孩掉队后被其他人活活打死,大哥拿着刀壮着胆子叫他们分点,晚上看着做好的饭,阿祖又开始止不住的恶心。
城里有了“菜人”的铺子后,连死人都不安全了,有些人家刚下葬,第二天墓都被人挖了,索性后来几乎没人再埋家里的死人。
阿祖娘死了就没有下葬,也是被送到了铺子里,是她亲自要求的,她说只要其他人活下来,她哪怕是变成野鬼也知足了。
最后阿祖的妹妹也被送到铺子后,终究还是轮到阿祖。
可阿祖一点也不生气,只有大哥身体好,也只有他最后有可能活下来。
阿祖被送到铺子里,安安静静,但后院时不时传来刀子碰到桉板的声音和惨叫声。
阿祖和一群男女老少一样,身体赤条条的被绳子绑着。
父亲走时都没有回头看阿祖一眼,这让阿祖有些伤心。
不时一个胖子就会过来拿人,这世道竟然还有胖子,阿祖有些惊奇。
那胖子手里一把杀猪刀,阿祖看的真真切切,当年光景好时,父亲和几家邻居合伙杀了一头猪,就是拿着这样一把刀子。
那时杀猪的场景再次浮现在阿祖的脑海里时,阿祖才手脚冰凉,因为饥饿而昏沉的脑袋,这时清醒过来:他要被杀了,还要被吃掉,化成一坨臭泥。”
阿祖想要反抗,手脚却被牢牢捆住,恐惧压的阿祖想要喊出些什么来,却又不敢发声,生怕自己引起胖子的注意。
阿祖的妹妹也在这里待过,阿祖这时候便感受到,那时的妹妹的恐惧,也是这么绝望。
看看旁边几个跟自己年纪相彷的女孩,那美妙的容颜雪白的肌肤,若再太平世间也是老爷们才受的起的美妾,现在也跟他一样成了两脚羊。
吃了那么多别人的阿祖,最后还是要被别人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