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传言,麻将桌是一种远比酒桌更容易让人拉近彼此距离的场合;五六圈麻将下来,牌桌上的四人最后的那一点生疏感消散的无影无踪,
只不过,这几人一手啃着香酥鸭或者馍馍,一手摸着麻将的架势,看起来委实有些形骸放浪……
“噗~噗~噗~姐夫,我姐呢?怎么这段时间天天见不到她人影?……四筒,不!三筒!”司马鹏宛如豌豆射手似的,扭头从嘴里连续吐出三块鸭脖子骨头,双手在自己面前的那一排麻将上理来理去。
杨铸看了看地上那光洁如玉,不见一丝残肉的鸭骨头,很有些好奇自家这位小舅子是不是属沙虫的,否则口腔结构为毛这么神奇。
艰难地把嘴中那块酥脆脆的鸭翅尖嚼碎一口咽下去后,杨铸舔了舔手指头上残留的油渍,然后一脸冷笑地看着自家小舅子:“这可是血战到底,两家都在丢万字牌,你竟然敢打筒子?七万!”
很有国手气势地将一张七万拍在堂子后,杨大官人转身从身边的盘子里又挑了一块鸭脯肉放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你姐这久忙,都在公司里加班呢!”
“碰!四筒~!你们不都是在一家公司么,为啥我姐忙的昏天暗地,你却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司马鹏有些鄙夷地看着自家姐夫,又柴又不入味的鸭胸脯肉有什么好吃的,一点也不懂得欣赏!
低头却是眉开眼笑地看着自己手里已经初步成局的牌——血战到底必须要打绝一门牌,再进两张万字或者条子,他就可以叫牌了。
“碰!……八条!”本着自家大boss的家事绝不掺和的原理,对着这位漂亮到有些违规的年轻小舅子,张俊一点插话的心思都没有,只是专心致志地在打着自己的牌。
“杠~!呱哈哈哈!张胖子,谢谢你,本仙女早就叫牌了,就等着来手杠上花呢!”两眼放光的花花同学毫无形象地叉腰大笑,嘴里叼着的那只鸭腿随着笑声颤巍巍地上下起伏,那模样说不出来的诡异。
看着于晓华模仿着赌神,从牌堆尾部摸起一张麻将在手里搓来搓去的贼样,杨铸瞅了瞅自己手里的牌,冷笑着说道:“花花同学,我敢打赌,你要的不是五条就是八条,又或者边二万,所以……死心吧,你胡不了的!!”
司马鹏摸了摸自己凳子上那只剩下薄薄几张用于充当筹码的纸牌,咬牙切齿地看着自家老大:“大姐头,别吓唬人了,赶紧打出牌来吧,你不可能胡的!”
张俊则是云淡风轻地伸手在自己面前的牌上滑了一圈:“花花,除了小鹏外,大伙手里留的都是万字和条子,很不幸,鄙人做的是小七对,所以……赶紧放牌吧!”
说完,仿佛被司马鹏带动似的,小胖子也摸了摸自己仅剩下三张的扑克,恶狠狠地看着于晓华:“花花,上一把胡我清一色的仇我还记着呢,这把你死定了!!!”
看着三个男人苦大仇恨的模样,花花同学更加得意了,大拇指摸了摸手里刚起来的牌,竟然看也不看,就这么砰地一声拍在桌子上:“幺鸡,杠上花!清一色大碰对,十六番!你们完蛋了!哇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于晓华亮出来的那一排七零八散的对子,三个男人神色大变……这都能行!?
然后在花花同学猖狂的笑声中,杨铸三人垂头丧气地数了数手里的扑克牌,然后乖乖掏钱向寿星大人买筹码。
看到桌子上多出来的两张灰色大钞外加一堆绿油油的块票,于晓华同学的笑声更加欢畅——他们现在打的可是五毛钱的底注,这可比之前的一毛钱爽多了!
………………
三个小时后。
杨铸宛如泄了气的气球,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钱包;
司马鹏更是面容惨淡,面对着兜里最后五块钱的生活费一副接受不能的样子。
就连小胖子张俊也是不住摇头叹息,似乎难以置信5毛钱底注的血战到底,竟然也能一晚上输掉两百大洋;然后有些狐疑地看着眼前的美女……一晚上整出11把大碰对、7把清一色、3把杠上花,甚至最难的小七对都胡了1把,这姑娘究竟是老千高手呢,还是传说中运气爆棚的“天选之女”?
全然无视于三人目光的花花同学满脸红光地数着手里厚厚的一沓钞票,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前前后后数了两遍后……
五百七十二块五毛钱诶!
果然不愧是本仙女的生日,今晚发大了!!
要是每天晚上都凑那么一桌子的话,那么……
似乎看到了塞满了一屋子的巧克力零食在向自己招手,花花同学不争气的眼泪就要从嘴角顺着那根啃了三小时都没啃完的鸭腿骨上流了下来,全然忽略了旁边快要哭出来的司马鹏。
或许是因为赢钱后心情大好,又或许是终于想起了自己这个寿星该尽的责任,余老大小手一挥:“走,咱们去研究研究乙醇催化生物体神经激素分泌反应后的语言艺术!”
诶???
一屋子人盯着神经兮兮的于晓华同学,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看着众人这副二傻子的样子,花花同学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走,买酒回来喝,不醉不归!!”
尽管自己对酒这玩意委实不怎么感冒,但想到自己今晚上竟然一把都没胡过的悲惨经历,杨铸心中的憋屈委实难以抑制,恶狠狠地看着她:“好,不醉不归……今晚上怎么说也得把输的钱喝回来!”
早就见识过自家姐夫酒量的司马鹏轻蔑地扫了他一眼,
要想把输的钱喝回来?
我倒是觉得用那些钱提前给你备好骨灰盒比较靠谱!
而同样知道这货喝酒水平的于晓华只是斜着眼扫了他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极带蔑视意味的轻哼,然后宛如大姐大一般,猖獗地推门而出……
………………
一个小时后。
脸上已经涌出坨红的杨铸重重地打了个酒嗝,有些感慨地看了看散了一地的空酒瓶子……看来自己酒量见涨嘛,三大瓶青岛啤酒灌下去,自己竟然还没有醉!
而于晓华则是踩着啤酒箱子,抱着一瓶啤酒咕咚咚地往嘴里灌,眼睛里则是写满挑衅意味,不断地瞅着同样在吹瓶的小胖子张俊。
嗝~!
已经连吹了两瓶啤酒的张俊长长打了个嗝,有些艰难地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把手里空荡荡的酒瓶往下倒了倒,愤愤不平地认输:“花花,肚子灌不下了,这个回合你赢了!”
说话间,眼角却是瞅了瞅已经隐隐朝着醉猫转化的自家boss,很有些无语。
大哥,这只是青岛纯生而已啊;
而且与外地授权生产的青岛啤酒不同,齐鲁境内的青岛纯生淡的跟白开水一样;要不是这玩意委实占肚子,洒家一口气喝上两箱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可结果你倒好,区区三瓶就成这样了!
身为一个齐鲁汉子,喝酒竟然连一个小姑娘都比不过……寒碜啊!
想到这里,张俊忍不住看了看眼对面愈加猖狂的花花同学一眼,有些牙疼地抽了抽嘴。
四轮16支啤酒合下来,每人足足有8支,拢共也不少的量了,这姑娘看起来瘦瘦小小的,肚子也不大,那么些酒,到底藏哪去了?
轮流上了两次厕所,众人总算迎来了短暂的休战期,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
“意思是花花同学你这段时间每天最主要的工作就是窝在店里发呆?”听到于晓华的大倒苦水之后,杨铸有些难以理解地看着她。
据他所知,手语咖啡连锁项目当下依旧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拓点啊,面对着遍布12个省份,接近900个网点,身为店面运营总监的于晓华竟然无事可干,这是什么情况?
于晓华叹了口气,略带酒红的脸颊上写满了郁闷:“你是不知道,当初任总监一股脑塞了20多个经理让我带,还让他们叫我师父;”
“结果老娘花了将近十个月的时间,言传身教地把他们带出来后,这群逆徒竟然就抢了本姑娘的饭碗!”
“现在说日常的巡店、陈列、内检、沟通与鼓励了,就连每月一次的区域业务复盘会和产品调整讨论会,那些逆徒也争着抢着替我去参加……老娘现在再那边压根底就没事可干了好不好!”
听到任明翰的名字,身为部门老大的张俊生怕自家boss误会,哈哈一笑,插话进来:“老任那人我也熟,性格柔软的紧,估计是不忍心见到花花你这么个漂亮的小姑娘整天在全国跑来跑去,把身子折腾垮了,这才让你那些徒弟们代劳的;”
“再说了,那些什么业务复盘啊,产品调整讨论啊,一开一整天,里面还全是些大段大段的数据,无聊的紧,让人看了就想打瞌睡,要是换了我,巴不得不去参加这种会议呢!”
于晓华闻言,想起自己曾经参加过的几次类似会议,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虽然这货当初的数学并不差,但初高中的那几年,已经耗干了她对于数学的所有热情,因此面对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各式各样的报表,委实提不起什么兴趣来。
而一旁的杨铸则是有些好笑地瞅了瞅身边的小胖子,心想你这个部门老大当的可以啊,面对着你顶头boss还想着护着自家小弟,难怪你们本地生活服务事业部明明有那么多人,内部互拆的事情却鲜有发生。
不过他也明白了自己这位老同学忽然没有事情可做的原因了。
所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花花同学的亮眼之处在于她天生自带的亲和力,以及跟那些轻障群体独特的相处方式以及语言艺术;
这些东西在项目初期极为重要,但毕竟并非无可复制,二十多个精心挑选出来的经理跟在身边认真学了足足十个月,怎么着也能学出个七八成功力;
事后再整理成系统性的操作手册反复实践和调整,一般情况来说,只要那些基层干部自己不作死,出不了什么太大的岔子——因此,当项目正式步入正轨后,花花同学这个店面运营总监在这一块的作用其实弱了很多。
再加上这货虽然脑洞很大,但学的并不是经济学专业或者管理专业,再加上性子跳脱的很,在数据的深度分析能力上,委实没有什么可值得称道的地方,甚至有时候帮倒忙也说不定;
估计任明翰就是发现了这点,于是干脆让那些经理来了手下克上,让这位姑奶奶好生修养着;
否则的话,于晓华的职位去参加那些讨论会,那些基层干部到底是听“专业人士”的,还是听她的?——就算这货并没有独断专行的毛病,但这位姑奶奶杵在那,光是手把手地向她详细解释各种数据背后的商业逻辑和需求变化指向,就够别人折腾上大半天的了,到时候正事还干不干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杨铸并没有任何责怪任明翰的意思,毕竟公是公,私是私;有些事情给予一定的便利倒是无所谓,但是过界就不好了。
不过作为老同学兼不错的朋友,杨铸倒是不愿意见到这货强自压抑跳脱的天性,整日闷在这家连客人都没有几个的咖啡店里,当下想了想:“花花,貌似你是巴蜀人?”
于晓华斜眼瞟了瞟他,一副想要给他脸上来上一拳的架势:“那么多年的老同学了,竟然问这种问题,是不是想被打?”
示威似地亮出小拳头在杨铸面前晃荡了几下后,于晓华恶狠狠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老娘是绵阳人,给我记好了!”
杨铸使劲把身子往后拉,尽量地让脸蛋离这货的拳头远一点,然后哈哈一笑:“花花,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想不想公费回巴蜀去逛逛?”
于晓华闻言,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公费?”
杨铸咳了咳:“那个,是这样的,咱们齐鲁的对口帮扶对象不是双庆么,今年的企业名单也出来了,我们铸投商贸正在其中;”
“恰好,这次省里要组建一只专家考察团,好死不死的……公司里面的领导们个个忙的要死,于是就把我的名字报了上去。”
“所以呢,我想着你本身就是巴蜀人,一起去的话,还能帮我参谋参谋,出出主意……毕竟,我们公司身上可是有指标的,不投上几个项目,回来后根本没办法交差!”
“诶?你竟然能进专家团?”花花同学一脸惊诧地看着自己的老同学,似乎难以想象这货竟然混到了这种地步了。
听他的意思,这货竟然有着投资拍板的资格——虽然听上去这些投资是为了完成上面的任务,规模应该不大,但在这个年纪手里就能拥有拍板权,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不得了的事情了。
不过,年前这家伙竟然能一个电话帮助萝卜要了200万的公益预算,说明这货这两年的确混的不错;因此,现在能滥竽充数混进那个专家考察团里,倒也不是什么特别难以想象的事情。
想到可以公费回巴蜀蹭吃蹭喝一遭,花花同学免不了食指大动,但旋即有些丧气地拒绝了:“算了吧,我虽然是巴蜀人,但3岁就跟着父母来到了齐鲁,中间顶多就是过年或者暑假的时候回去过几次,对那边的情况还没对齐鲁了解呢!”
“再说了,你去的地方是双庆,哪里跟绵阳隔着足足三四百公里呢,风土人情更是很有些不同,我去了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杨铸不以为意地说道:“怕什么,虽然说咱们华夏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的情况很普遍;但巴蜀地区没那么夸张,绵阳跟双庆虽然隔着点距离,但也没那么远,想必大部分风土人情是没什么变化的;”
“再说了,这趟去双庆,对我而言最大的考验就是语言的沟通问题……实话说了吧,自打我去滇南蹭了萝卜一次,我就对这事有心理阴影了,要是没有一个懂巴蜀本地话的人在身边,我心里都是发毛的!”
于晓华闻言,想起了萝卜告诉自己的,这货在滇南时,因为不懂本地少数民族语言闹出的种种笑话,顿时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转念一想,虽然巴蜀和双庆那边只会使用少数民族语言的人比例并不多,但那些本地化对于打小在齐鲁长大的杨铸而言,也跟天书差不多了;而且这次不比滇南之行,人家身上可是带着投资任务的,万一因为语言障碍,导致投资项目出了问题,那这事就整大了。
当下心里莫名升起了一股类似于救世主的优越感,开了一瓶啤酒递了过去,然后大喇喇地拍了拍杨铸的肩膀:“成!看在自家兄弟的情面上,本姑娘就陪你走一遭!”
杨铸哭笑不得地记下了这笔“恩情”,然后伸出酒瓶子跟这位寿星碰了碰:“那成,这几天把该处理的事情处理一下,一个星期后就要出发了,而且……据说要在双庆那边至少待一个多月呢!”
听到竟然可以玩一个多月,花花同学顿时眼睛放光,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了舔嘴唇,眉开眼笑地说道:“没问题,就算两个月都没问题!来来来,咱们两兄弟把这瓶酒吹了!”
看到这货一马当先,不到半分钟又是一瓶啤酒下肚,杨铸的脸有些发绿;
但是想着自己一个大老爷们总归不能被小瞧,当下一咬牙,提起啤酒瓶咣咣咣地喝了起来……
………………
两个小时后。
熬过了12点,给那位小姑奶奶点了蜡烛,又吃了一块蛋糕的张俊扶着路都走不稳的杨铸出了店门。
有些艰难地把自家boss扶到了副驾驶座上,小胖子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确定里面留存量至少超过三升的液体并不妨碍自己开车后,这才上了驾驶座。
正打算点火时,杨铸有些萎靡不振的声音传来:“张胖子,先不急着送我回家,趁着难得今天有机会,咱俩唠唠嗑。”
虽然有些诧异于自家boss啥时候多了一股大冰茬子味,但听到杨铸发话,张俊心里猛地跳了起来。
来了!
我就知道,今天自家boss打电话让自己陪这一遭,肯定不是为了凑麻将桌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