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铭城话刚说出口,便觉得氛围有些诡异。
只见在场所有人,除了风筝城农业事业部老总张明江外,其余人都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而自己今天最重要的客人覃鑫,看向自己的表情更是阴沉。
坏了,莫非我说错什么话了?
难道……这姓杨的年轻人有什么背景?
是了,这个年轻人虽然是营销中心的职工,却并没有跟林氏父女一齐过来,而是跟覃鑫一起出现的,那么说明他跟覃鑫的关系很亲近;
再加上前段时间营销中心如此容易便跟铸投国贸达成了这么大的订单……
脑子转的飞快的赵铭城顿时觉得自己抓住了真相——看来这个年轻人是覃鑫的子侄辈,刚才撵人的行为有些削覃鑫的面子了,难怪人家脸色不好看。
毕竟是老油条,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以后,立马打了个哈哈,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哎呀呀,你看看我,这才喝了一杯就头晕了。嗨,这不是有一包烟么,还买什么买!”
说着,撕开了香烟包装,一根根递了出去,递到杨铸这里时,赵铭城笑道:“小杨啊,伯父喝糊涂了,别见怪啊!”
话音刚落,覃鑫差点想把面前的糖醋鲤鱼拍在他脸上,自己跟杨铸是平辈相称,你却一口一个伯父,你丫的就这么想当我长辈?
殊不知赵铭城看着二人岁数差了有十来岁的样子,一直以为两人是叔侄;以他的身份和年龄,与覃鑫自是同辈相交,故而自认为自己在杨铸面前称呼一声伯父没有任何不妥。
杨铸扫了一眼林雄——这个肇事者一脸微笑,平静地看着戏,却一言不发。
感觉到这只老狐狸在谋算什么的杨铸笑吟吟地接过赵铭城的烟,然后趁着摸火机的时候给覃鑫使了个眼色,然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吞云吐雾了起来。
………………
酒过三巡。
赵铭城一脸感激地再次给覃鑫满上酒:“覃总,这次真的是有劳你了,要是没有你们公司,荷花城那24家国企单位今年怕是难熬了!”
覃鑫听着这货一脸悲天悯人地开始引话题,便知道戏肉要来了,当下微笑着与他一干二净:“赵总哪里的话,在商言商,大家合作共赢嘛!”
赵铭城听他把“在商言商”四个字咬的略重,心中有些不太高兴。
这些民营企业,整天就知道赚钱,一点都不晓得讲政治,你让我接下来怎么好张口?
不过想着那些找上门来的人,赵铭城虽然有些抹不开面子,但终究还是更不想得罪那些人,于是轻叹一声:“覃总,实不相瞒,今天我厚着脸皮请林总帮忙约你,其实是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覃鑫和杨铸齐齐望了面不改色的林雄一眼,看到他只是遥敬了一杯酒,心里便有了计较。
覃鑫一脸疑惑:“赵总,不知道是什么事?”
赵铭城有些为难地笑了笑:“是这样的,单就我们希望集团和贵公司而言,大家第一次的合作其实是非常满意的,只不过……”
覃鑫笑了笑:“赵总,只不过什么?”
赵铭城看了看林雄一眼,见到他没有帮腔的意思,只能咬咬牙说道:“只不过有些供货的企业反应,我们给出的收购价太低了,想让我来问问贵公司,你们的价格能不能再往上提一提?”
覃鑫一脸诧异:“赵总,我们可是只管跟贵集团交付的,他们想什么可跟我沾不上边;而且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貌似你们集团在采购过程中也收取了一些居间费,”
“如果你们也觉得给他们的价格太低了的话,你们也可以考虑把自己的居间费让出来一部分嘛!”
此言一出,赵铭城的脸色有些尴尬,所有的单子,希望集团都有5%的居间费抽成,但是这是食品饮料事业部的单子,他哪来的资格替人家做主?
再说了,就算他能做主,他敢么?别忘了,他们在重组之前可是欠了一大屁股债呢,但凡他敢让出一个点的居间费拿去做人情,明天他就可以下课了。
叹了口气,赵铭城的脸上一脸悲苦地岔开了话题:“覃总啊,你是不知道啊,那些国企生存真的很困难啊,许多单位都欠了职工快一年的工资了。”
“原本他们还指望着这几笔单子能够让他们喘口气,结果做完了才发现,根本赚不了两个钱;再这样下去,他们根本撑不住的,”
“哎~看到那么多国有资产即将流失,看到那么多职工又要面临着下岗,我的心很痛啊!”
“我虽然跟覃总只是第一次见面,但也看的出来,您是个有着家国情怀,重情重义的人;国际贸易利润的丰厚众所周知,只需要您在指头缝里漏出来那么一丢丢点利润,那些国有资产就有救了;”
“所谓布小恩而获大义,人之美矣!只要您能帮他们渡过眼下的难关,我相信他们以后必有厚报!”
覃鑫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燃,在受到杨铸投过来的眼色后,一脸的严肃:“赵总,可能您不太清楚,国际贸易虽然看起来利润丰厚,但是其中的隐性成本是很高的,长达数年的渠道开拓的艰难过程不是每一家公司都能坚持下来;”
“而远洋运输过程中的风险更是不足为外人道矣;任何一点点的差池或者意外,就会让我们数千万的货品血本无归!”
“因此,承担了那么多成本和风险的我们,如果没有足够的利润去激励员工和股东,怕是明天就会分崩离析。”
说到这,覃鑫的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笑容:“而且赵总,我们的采购价都是参考了其它地区国企的近似成本而制定出来的,”
“如果中间没有什么特殊原因的话,我想我们给出来的价格在刨去你们5%的居间费后,那些单位依旧留有4%~6%的毛利。”
“这么大的一笔订单,又是全年性质的,只要不低于3%的毛利,足够让一家中小型国企活的好好的。”
“这么说起来……赵总,该不会是那些人贪心不足蛇吞象,想要一口下个胖子吧?”
听到覃鑫在定价时,竟然连人家的毛利率都考虑进去了,而且还估的八九不离十,赵铭城顿时有些傻眼,好半晌才脸色有些阴沉地说道:“覃总,可是现在的问题是……那些企业由于债务负担过重,职工们没有生产的积极性;如果双方不能达成共识的话,我怕后面的单子很难按时按量地供货啊!”
覃鑫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赵总,我再强调一遍,我们的采购合同是跟你们希望集团签订的,如果到时候违约,你们是要按照合同做出赔偿的。”
“而且据我所知,你刚才说的那些情况,完全不适用于合同里的任何免责条款……您总不能可能煽动那些单位的职工搞罢工吧?虽然那的确属于不可抗力因素,但我估计您承担不起那个后果!”
赵铭城老脸一红,他的确想用这个法子来威胁威胁覃鑫,但没想到对方竟然一眼就看破了。
于是手里面本来就没什么牌的他只能软下来:“覃总,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大家以后都是三点一线的同盟,人家既然有困难,那么您就帮衬着点嘛,我在这里保证,他们一定会记住你的恩情的!”
看着赵铭城一脸赌咒发誓的样子,覃鑫忽然起了调侃的心思,于是一脸沉重:“赵总,本来呢,我这人爱交朋友,就冲着您刚才那句话,让就让点利了,反正也算不上什么大钱!”
赵铭城面色复杂,既然有“本来”,那么一定就会有“但是”。
果不其然,覃鑫重重叹了口气:“但是呢,您今天翻了个非常严重的错误,严重到我根本没法子帮你的错误!”
赵铭城一惊:“什么错误!?”
覃鑫惋惜地摇了摇头:“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啦!”
“这下好了,别说给你们荷花城那些企业让利了,整个荷花城地区的单子都有可能被取消!”
赵铭城大惊:“什么!?”
覃鑫撇撇嘴:“当初合同上可没写一定要在荷花城采购,齐鲁这么大,又不是什么稀奇玩意,那么点东西哪哪不能采购?”
赵铭城仔细分辨着覃鑫脸上认真的表情,恍如被雷劈中,好半晌才声音有些干涸地问道:“覃总,您能告诉我,我到底得罪了谁么?”
覃鑫嘴角挑出一抹诡异的弧线:“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