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刚过,广州.白云堡外的某个餐厅里。
花花同学小心翼翼地捏起那份有半只乒乓球大小的鱼子酱花,仔细欣赏了下后,放进嘴里。
似乎有些不习惯鱼子酱那淡淡的咸腥味,于晓华抿了几下后,便没有了任何品鉴的兴趣,皱着眉头一口咽下:“喂,老谢,你平时就吃些这玩意?”
谢邀一边感受着鱼子在上颚破裂开来的美妙,一边瞪着眼睛:“怎么可能!?有钱也不是这么糟蹋法啊,今天要不是为了给你接风,我怎么舍得来这种地方。”
这倒是没错,眼下这间法式私厨餐厅不但贵的要死,而且没有提前预约根本进不来;要不是为了面子,谢邀才懒得来这种一吃就要三四个小时,基础套餐价格就高达2998元的地方呢。
似乎看出了花花同学的不习惯,谢邀赶紧把服务生刚端上来的第二道开胃点心往她面前推了推:“如果觉得鱼子酱腥的话,尝尝这个!”
于晓华仔细打量了眼前盘子里那颗堆砌的很有些禅境意味的枯树,左瞅瞅又看看,然后很怂地问道:“老谢,这玩意咋吃?直接抱着树干啃?”
谢邀咧嘴一笑,然后从树枝上取下一个浅咖啡色的圆环:“树干和树枝都是装饰用的,能吃的是这个——黑松露板栗圈。”
“这玩意据说是主厨为了迎合华夏人的口味创新的菜式,用的是怀柔的板栗和空运过来的黑松露,口感还不错,你尝尝?”
花花同学有样学样,从树枝上取下一个手感有些绵脆绵脆的板栗圈,看了看内壁上用糖丝拉出来的那几根杂草和旁边堆砌的那一小撮黑松露碎,于晓华撇撇嘴——这玩意虽然看起来很考究,但那么薄一个圈,如果不怕糖刺的话,两口就没了,一点也不划算!
看了看只剩下了两只板栗圈的树干,花花同学翻了个白眼,对这种眼福多于口福的餐厅表示鄙夷后,把手中的板栗圈放入了嘴中。
嗯……
不得不说,法餐能跟中餐一样,并列世界三大美食流派,不是没有道理的,虽然花花同学不知道这只小小的板栗圈是怎么做出来的,但味道的确不错——炙烤过的板栗外脆内绵,口感绝佳;那几根糖刺跟黑松露以及不知名的几样配料一齐在嘴中化开,不但中和了黑松露那略有些刺激的特殊香气,更是凭空增加了一丝无法形容的特殊风味。
吃的眉开眼笑的花花同学在咔咔几口干掉了手中的板栗圈后,毫不客气地把树上剩下的那两只也据为己有,左手还有意无意地护着,生怕谢邀过来跟她抢食似的。
谢邀对此不但毫不介意,反而脸上笑开了花——地球人都知道,当一个人在你面前表现的越随性,就越说明对方没把你当外人看;不管什么社交场合,大伙最怕的就是那些永远表现的彬彬有礼且惜字如金的人。
很显然,谢邀是知道花花同学跟杨铸之间亲密到甚至能令人产生遐想的关系的;因此,于晓华言行之中对自己的不见外,甚至比中了五百万大奖更能让谢邀来的高兴。
随着甜菜汁腌泡苹果、鸡肝酱蓝莓啤酒薄脆、海胆吐司等一系列前餐菜品端上来,时间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众所周知,吃法餐是极为耗时的,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段饭没有三个小时,绝对完不了。
似乎是察觉到花花同学有些狂躁,谢邀赶紧结束了闲聊,开始转移话题:“花花,现在粤省可不安生,你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跑过来了?”
粤省的流感都已经上新闻了,民间关于这次怪病的流言传的飞起,网上的帖子和评论更是什么内容都有,绝对能把不知情的人吓得半死。
听见谢邀问起此行的目的,饥肠辘辘的花花同学顿时不再狂躁,反而表情扭捏了起来:“老谢,这次我来广州,是想让你帮我个忙的。”
帮忙?
谢邀闻言,顿时大喜。
帮忙好啊,这可是促进双方私人友谊的大好机会,更是侧面向某位大BOSS示好的千金不换的宝贵机遇啊——君不见现在商界想要跟杨铸扯上关系的人不知凡几,无数想要登门拜访的人中不乏商界中小牛,可任凭对方身家多少,企业做的如何大,那货却愣是罔若未闻,别说露面了,甚至连隔空回复都不曾给一句,可见其孤傲程度。
可正是因为如此,向来低调神秘的杨铸就越受追捧,用各种各样方式向其下拜帖的人就越多——那架势好像只要杨铸这位“绝世高手”肯面见一下,指点一番,那些人就能立马飞黄腾达,冲进世界五百强一样。
谢邀自然知道那些人的心思,犹如后世某位金融大鳄的午餐一般,在当下,如果谁能以私人名义与杨铸见上一面,其轰动效应和背书效果跟与与那位大鳄共进午餐一样,带来的好处数不胜数。
能以私人名义与杨铸见上一面就有那么多好处了,要是能获得杨铸的私人友谊又是怎么一番光景?——曾经见识过杨铸在双庆一投就是上百亿,并且为了希望集团敢与齐鲁领导硬刚的谢邀可能比外人更加清楚这里面的份量。
没有什么犹豫,谢邀立马把略显干瘦的胸膛拍的砰砰响:“花花,需要什么帮忙的尽管说,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只要我老谢能做到,绝对不说半个不字!”
见到谢邀这么一副义薄云天的样子,于晓华大喜,毫不吝啬地给了一个大拇指:“果然不愧是老谢,我花花没有交错朋友,够意思!”
看到谢邀脸上笑开了花,轻轻咳了咳,于晓华也不藏着掖着:“老谢,我听说你们黑土地药厂最近收购了不少八角、香叶、肉豆蔻之类的调料?”
八角?
谢邀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没错。”
于晓华脸上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老谢,方便告诉我一下不,这些玩意你们收了多少?”
看到这货开始恶意卖萌,谢邀嘴角隐隐有些发苦:“这事或许对外属于商业机密,但对你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八角一共囤了7000吨,香叶屯了2400吨,肉豆蔻囤的比较多,约有1.6万吨。”
“什么?肉豆蔻怎么会囤这么多?”于晓华忍不住尖叫起来。
她是知道这些东西基本上都是铸投国贸收购过来,然后按照5:5或者6:4的比例分流给黑土地药厂的,八角的分流量跟温老的判断差不多,香叶少一点,但是肉豆蔻就很夸张了——1.6万吨,要是乘以2的话,那就是3.2万吨,估计当前整个国内都没那么多产量!
谢邀耸了耸肩:“你也知道,其实咱们国家并不是肉豆蔻的主产区,这些肉豆蔻都是铸投国贸从东南亚那边收来,然后囤在我们这的。”
于晓华明显地察觉到了谢邀用词的细微差别:“囤?老谢,意思是这些原料不是你们公司买的?”
谢邀翻了个白眼:“花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些药厂,现金流固然非常充沛,但是各种各样看得见看不见的支出同样多的要死,再加上每年都要砸那么多钱进科研项目里,哪有那么多钱去买这么多原料?——别的不说,光那些肉豆蔻就能把我们的现金流吸干了!”
“哎~你是不知道,那么多的货,我们托了无数关系,才搞定了仓库问题——就算铸投国贸给了我们一大笔保管费用,这笔生意真说起来,还是亏的。”谢邀不着痕迹地把他觉得可以透漏的信息透漏出去后,这才反问道:“说起来,花花,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于晓华从沉思中惊醒过来,苦着脸说道:“老谢,你又不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在双庆那边,最重要的项目就是那十几个大型中心厨房了,眼见着业务就要走上正轨了,结果各种大料忽然来了个仙人跳,这不是坑人么!?”
“这种主要面向B端的餐饮项目不比你们这些暴利药企,原本走的就是薄利多销的路子,偏偏目前我们走的最好的几个产品线都需要用到大量的香辛料,这原料价格一涨,这不是逼人跳楼么?——这不,听说你们黑土地药厂进了不少香辛料,我就过来求你帮忙来了!”
说着,花花同学可怜巴巴地看着谢邀:“老谢,看在这十几个大型中心厨房干系到几万人的生计份上,你想法子给我匀点香辛料呗——你放心,我按照去年的二级市场批发价给你钱,绝对不会让你吃亏!”
谢邀翻了个白眼:“第一,我严正声明,我们黑土地药厂不是暴利,什么百倍万倍利润什么的,那都是不懂行的网友瞎说,里面的弯弯道道多着呢,这里面不方便说……总之,休得污人清白!”
“第二,我前面说了,这些原料是铸投国贸暂囤在我们这的,就算是我想帮你,可它们的所有权又不归我们,你让我怎么匀给你?”
花花同学眨巴眨巴眼睛:“老谢,我听说……这个世界上有种东西叫【自然库存损耗】?”
于晓华那副萌萌哒的表情看的谢邀毛骨悚然,也自然知道这货打的是什么主意。
要知道,但凡是原料,不管是仓储还是运输,又或者加工生产过程中,都是会有损耗的;一般来说,只要不是现代化的超低温或者恒温干燥仓储,都不可避免地出现霉变、受潮、虫蛀等损失——由于粤省的空气湿度大,以现在的仓储环境,中药材的损耗率甚至能逼近1%的水平,这可是不小的量。
而且,由于大料和中药材的特殊性,如果真的想在这方面玩文章的话,甚至还可以通过控制原料的含水量来玩一出似增实减的把戏——简单来说,就是人为地把这些原料的含水量由8%增加到11左右,这样既不会造成原料变质,又可以凭空多出一票空额。
除此之外,能够在仓储环节玩的把戏有很多,粉尘、泥土细沙、包装衬物等等,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挪出一些空额来——积沙成塔下,可以转移出来的量委实可观的紧。
“不行!事关我们黑土地药厂的名誉,我不能这么做——再说了,铸投国贸的人一个比一个精,这些手脚根本不可能瞒得过他们!”谢邀断然拒绝。
铸投国贸那伙人不比一般公司,基本上都是野路子出身,某些伎俩,指不定人家比自己更精通——把别人当成傻子来对待,本来就是商业中的大忌,也与粤省这边的商风严重悖离,一旦传出去,他们黑土地药厂就真的没法做人了。
除此之外,他也很清楚杨铸的为人,铸投国贸愿意把这笔业务交给储藏环境完全不占优势的黑土地制药,与他们药厂签订的合同里,原料损耗区间也上调到2%这个夸张的数字,本身就带有极浓厚的照顾色彩了——要不是他们是铸投商贸的战略合作伙伴,外加杨铸这人骨子里还是很照顾自己人的,他们黑土地药厂怎么可能一下子拿到那么大的几份合同?
要是杨铸时候发现他们的手脚,觉得他谢某人以及黑土地药厂不值得信任,从而解除战略合作伙伴甚至拉入合作黑名单的话,那简直是亏到姥姥家了!
嗯……
没错,谢邀没说的是,这些原料的代囤业务,只不过是另外几份合同的附属业务而已,其外另有玄机,只不过出于对方的要求和保密原则,他真的没法把更多的内容告诉花花同学。
听出了谢邀言语中的不容置驳,花花同学忍不住失望地叹了口气——她虽然可以对铸投国贸的所谓“大计”嗤之以鼻,把那中心厨房项目产业链上的数万人利益放在最优先;但没有任何立场硬逼着谢邀这位朋友采用自己所建议的这种可能后遗症极大的下三流手段。
见到了于晓华脸上浓浓的失落之色,谢邀有些于心不忍——撇开杨铸的那层因素不说,跟于晓华相交了近一年,他对这个时而性子火爆,时而率性天真的小姑娘还是蛮有好感的,要不是对方是杨铸这位大BOSS的同学,他甚至都有了认干女儿的心思。
想了想,谢邀忽然问道:“中心厨房那边,目前有缺口的平价香辛料有哪些?缺口有多大?”
花花同学垂头丧气地报了个数字,然后说道:“其实缺口时间也就两三个月左右,我已经派人去东南亚那边了,只要能撑过这几个月,东南亚那边的尾货市场肯定能放出一定的量,到时候扫过来就能撑到新料上市了!”
“到时候,我一定会建一个大大的原料仓储中心,再也不会让自己遇到这种尴尬了!”花花同学咬牙切齿地说道。
谢邀仔细咀嚼了下于晓华刚才报出来的几个数字,中心厨房那边需要的量不算很多,却也不算小,想必是根据最近的销量拉出来的函数均值。
脑海里浮现自己在双庆各地的所见所闻,以及那一个个黝黑而略显佝偻的瘦小身影,谢邀心里叹了口气:“我刚才算了算,如果我们黑土地药厂加大对这批原料仓储的管控力度,大约能节约出1.5%左右的损耗额度来,换算成原料的话,就是八角105吨,香叶34.5吨,小茴香47吨、山奈27吨,肉豆蔻……算了,肉豆蔻你们的用量不算很大,反正绝对够你们用就是了;”
报出了一大串数字后,谢邀问道:“我到时候会做下安排,把这些原料以帮扶的名义免费送给你,有了这些免费的原料摊薄成本……你们能渡过难关不?”
听到是免费送给自己的,于晓华先是一喜,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后,却又沮丧了起来:“不成的,这近300吨的十多种香辛料虽然很多,放在其余的餐饮项目里,只怕是三年都用不了这么多,但对于已经彻底跟铸投商贸对接的中心厨房项目来说,却完全不够——这300吨香辛料,即便不计算后面的销量增幅,也只够中心厨房半个多月的用量;”
“就算是把这些免费的原料分三个月平摊到运营成本里,再暂时克扣掉中心厨房的毛利润,在保证质量不下滑的情况下,我们的主打产品依然需要上调10~15%的售价,才能对冲掉原材料成本!”
说到这,花花同学再度抓狂起来,咿咿呀呀地张牙舞爪一番后,恨恨地说道:“都怪杨铸那个坑货,要不是他一开始就锁死掉了山城食品投资管理有限公司的投资项目和投资额,导致公司账面上压根底就没有足够的冗余资金来对冲节点,老娘我至于这么被动?——大不了让公司暂时补贴几个月嘛,我就不相信,到了明年年中我们开始大规模收储的时候,这些原材料的价格还会这么离谱!”
谢邀看着疯兔一般的花花同学,忍不住笑了笑,心想既然你能想到从公司走账来补贴中心厨房,那自然也应该想得到向铸投商贸总部打申请,让他们拨一笔钱来补贴啊。
不过转头就想起来,杨铸现在已经放权不管铸投商贸了,不管是出于哪方面考虑,这位杨铸的老同学都不太适合在这个当口就向总部要支持——要知道,这十几个大型中心厨房的体量可真不小,补贴下来可是老鼻子的一大笔钱呢。
不向总部要支持,十几个大型中心厨房的业务额很有可能腰斩,最终导致失败;向总部要支持,收获一大波流言蜚语不说,她这个总经理的位置大概率会在年底问责后,灰溜溜地下台——这大抵就是花花同学现在的窘境。
皱眉苦思了一会,内心一直在纠结的谢邀终于下定了决心,长长吐了一口气后说道:“花花,其实……倒也不是没有其余的法子。”
于晓华闻言,顿时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老谢,什么办法?”
谢邀表情复杂地笑了笑:“你看过杂耍么?……就是小丑拿着十几个球,不断在空中抛的那种。”
!!???
花花同学闻言,顿时意识到了什么。
“意思是……这批名义上只是囤在你们黑土地药厂的原料,其实是拿来给你们做OEM的,你们没有所有权,但却有着使用权?”于晓华一脸的不可置信。
谢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把声音压的低低的:“严格说起来,并不是OEM,或者说……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O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