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李若兰扮做了乞丐混进镇子,天黑以后壶镇鲜有人出门,街头一片空旷,也只有扮做乞丐才稍微合理一点。不过行走在几乎没有人的路上,还是有些显眼。她穿着破衣烂衫快速探查了镇子里几个客栈的马厩,没有发现无涯门弟子的马。后来一想,她知道凭马可以寻人,无涯门弟子不会想不到马会暴露位置,应该是先一步处理了。
或者说他们为免客栈人多耳杂,选择了其他更隐蔽的地方安置那父女俩。
会是哪里呢?
“姐~姐——”
李若兰还在思考,身后空荡荡的街道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声音,她后背一凉,惊觉自己竟没发现已被人近身。那个人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和她一样拄着一根细细的竹竿,嘴角噙着笑,还一声一声地唤着姐姐。
“”
是耿齐,花灯铺子里的那个盲眼的痴儿,耿念儿的弟弟。
“姐姐来看我姐姐回来看我。”
他目不能视,却不知为何将不远处的李若兰误认为了耿念儿,拄着盲杖迎过来,脸上带着痴痴的笑想要去拥抱她。
“我不是你姐姐。”
想到耿念儿,李若兰心里还带着怨气,她语气生硬地回绝,可耿齐却似没听到,还是笑呵呵地贴了过来。
“姐姐跟齐儿回家”
他摸索着拉起李若兰的手,在午夜雾气弥漫的路上慢悠悠地走着,李若兰看着他的瘦弱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她一边不待见这一家人,一边又觉得他们也是苦苦讨生活的可怜人,如今冀州一带青衣帮与邪教横行,他们的日子也定是难过。
“做花灯给姐姐”
耿齐口中喃喃着不清晰的话语,慢悠悠地带着李若兰进了自家后门,院子里静悄悄的,想来他是趁着父母都睡了,自己偷偷跑到了街上。他拉着李若兰的手,将石台上一盏精巧的龙凤花灯递给她:“齐儿做灯,给姐姐。”
李若兰听到这里鼻子一酸,她想起了死去的耿念儿,她这短暂的一生,好在还有个痴儿弟弟念着她,倒也不算太过凄凉。
“齐儿,你怎么知道姐姐今日回来?”李若兰不忍耿齐失望,便顺水推舟地装成了耿念儿的语气同他说话。
“姐姐来梦里。”
“你刚刚睡觉,梦见姐姐了?”
耿齐有些羞涩地笑了,而后用力的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街上忽而响起一阵马蹄声,李若兰一惊,透过门缝瞧见了几个壮汉策马而过,在街上逡巡了一番,其中一个便是黑川虎。
“发现李若兰和那个小杂种,不必留情,直接给我杀!”
黑川虎已经知道她逃走的消息。见他们在街市上徘徊找人的样子,李若兰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虽乔装成乞丐,可夜里在街上行走若是遇到了黑川虎一行,有九成可能会被他们抓回去。想到这里,她劫后余生般地抚了抚心口,猜想是耿念儿的在天之灵知道她今夜有此一劫,故而托梦给耿齐提前来引她入宅,救她性命。
“姐姐”耿齐摸索了半天才找到李若兰的位置,他扯了扯她的袖子:“回家待几日?”
李若兰干笑了一声,温柔地诓骗他道:“姐姐马上就得走,还有要事呢。”
“带上灯笼,夜路不怕”耿齐不开心了,眼里噙着泪,可还是懂事地嘱咐她小心脚下。李若兰心酸的点点头,回头的间隙,她看到了原本只有一匹老马的马厩里,栓了两匹高头大马。
是无涯门的马!
“齐儿,家里是不是有客人?”
耿齐好像一时间处理不了这么多信息,他迷茫地摇了摇头,反应过来以后又点了点头:“爹说,姐姐的朋友。”
“带姐姐去见爹好不好?”
耿家父母二人见到李若兰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她是漏夜而来还惊醒了主家,本是有些唐突的,可是耿父看到她却还有些激动。
“是李姑娘!”
“深夜叨扰,是来问问关于那两匹马的主人。”
耿父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沧桑了许多,也不过小半年的时间,他却老得厉害。而一旁的耿母不知是病了,还是遭遇了什么打击,虽然醒来了,但目光涣散,神情恍惚,似乎比耿齐还不明世事。
“那几位在我们家后面存放花灯的仓库里藏身呢,虽然条件简陋,但很是安全,姑娘放心。”
耿父是前日夜里偶然遇到了买灯笼的无涯门弟子,因其带走周卓的时候顺手帮李若兰拿上了她的软剑,被耿父认了出来。而后不多时,青衣帮的人就到了壶镇,他们已然知道了李若兰逃走的消息,便开始大肆搜捕周家父女,还好耿父先一步将他们藏了起来,这才让他们逃过一劫。
“既如此,多谢老伯了。”
李若兰听完耿父的话后,感到庆幸的同时内心还多了些愧疚。当初她亮出这把剑,是为了用耿念儿自尽的惨事刺痛他们,当时只觉得他们为了苟活连亲生女儿也能舍弃,太过薄情。可如今却更多是觉得他们可怜,一味苦撑着生活却还是每况愈下。
“姑娘也别走了,听说他们这两日也在找您。”耿父接着又补了一句:“您正好去与那几位侠士躲在一起,我这里很安全。”
李若兰片刻也未犹豫地点点头:“多谢好意,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你们替我照顾好那对父女,我感激不尽。”
“念儿~”听到李若兰说要走,神情恍惚的耿母的眼睛忽而变得明亮,她急切地抓住了李若兰的手,用力到将她的手腕捏出了红痕:“吃碗面再走,吃完再走!”
说完她嘱咐耿齐拉住李若兰,自己则飞奔到了厨房。
“真的不用了。”李若兰狠狠心甩开耿齐,正欲离开。
“李姑娘!”耿父身影微躬,面带祈求:“替她吃一碗吧。”
他口中的“她”,是指耿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