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听见声音侧过头去一瞧,脸上神色各异。
一个疑惑,一个厌恶。
周祁镇走到两人跟前站定,目光灼灼的看着裴纾,丝毫没有给一旁的赵思思一个眼神。
赵思思虽是一早就伺候周远山的,但在吴芷芸进门之前也不过就是个通房丫头,后面就算生了孩子之后也是多年的未曾给过名分。
后来府里人渐渐多起来了,王老夫人念她这些年伺候尽心,这才给她抬了名分。
周祁镇是嫡子,就算她名义上能占个庶母,却到底也是个下人,此刻见他过来也是赶忙给行了个礼。
周祁镇并未搭理,但裴纾却不经意地皱了皱眉,觉得他有些失礼。
赵思思就算是个妾,但如今也是贵妾,这距离平妻也不过就是一步之遥,至于开不开恩,什么时候开恩也不过就是周远山或是王老夫人一句话。
这周祁镇就算不认,却也不能连句话也不说吧。
许是觉出了她脸上的不悦,周祁镇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即使心中不愿,但也还算是客气地跟赵思思说了句话。
“姨娘安好!”
赵思思闻言顿时一愣,这大公子快要十九岁了,竟还是头一次跟自己开口说话。
“公子客气了!”赵思思脸上尽量保持着平静,随后看向裴纾,行了个礼,“想必夫人有话要同公子讲,那妾就先去厨房帮张嬷嬷了。”
虽然不想跟周祁镇独处,但一想到他那丝毫都没有半分掩饰的恶心神色,裴纾也不想让赵思思以为两人有些什么,只得点头应下,随即赶忙将不远处的含香给喊了过来。
趁着含香过来的空隙,周祁镇笑了笑,眉眼处也沾着些挑逗,调笑道:
“这么害怕与我独处?”
他说着,脚步也往前走了几步,想要跟她离得更近些。
“大公子!再往前走一步,那可就是越矩了!”
裴纾声音含怒,看着他的眼神也多了些防备。
“夫人何苦一定要跟我这般疏远,难道是我前些日子送的东西你收下后不喜欢?”
裴纾自他头一回送东西过来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但因为他的理由每次都说得过去,要是不收,万一襄王跟周远山真的回不来了,保不齐就是他袭爵。
万一在此期间发生些什么,他以自己瞧不起他为由强加在自己身上一些罪过,那岂不是会有可能将之前的所有努力跟付出全都付诸东流。
万般无奈跟思虑之下,她还是挑挑拣拣地收了些就算被外面知道了也能全身而退的物什,却没想到就因为她一时的顾虑,竟让他如今这么想自己!
“你有孝心,这些我也都看在眼里,只是有些东西,实在不是你身为晚辈该送的,所以我就没收,而那些我收下的,也全都零零散散地转送给府里的姨娘或是孩子们了。
你如今还没有官职,也还未单独立院,所有花销也不过是走了家里的银子,现下家里虽然不愁吃穿,但到底还是要居安思危,公子平日里若真的无事做,倒不如多看些书,搏一搏功名。”
“我父亲为武将,我日后也是要入军营历练的,至于”
闻言,裴纾不由得低头一笑。
“我哥哥十四岁时便跟着祖父上阵杀敌,而今也已经能挂帅领兵了,弟弟虽不习武,年纪也还不满十三岁,但也已经熟读各类书籍,前些日子也过了童试。
想来镇远侯府里的孩子也不少,怎的就是个个都文不成武不就的,甚至就连这府里的学塾还是我进门以后自己请人办起来的,也是不知道前些年里,你们这日子到底是怎么过的!”
她的言辞里不乏对周家所有一切的讽刺,更是将自己是出身高贵的国公府嫡女的身份而扮演得淋漓尽致。
周祁镇从小就是被一家子人捧在手心里头长大的,别说是嘲笑了,就是一句重话都没人敢跟自己讲,没想到眼前这个人竟出言嘲讽!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渐渐收紧,心里实在没法将她跟几年前在紫云观见到的那个温文尔雅的女子相提并论。
许是过了太多年了,她变了!
“我们不比你们安国公府家大业大,素日里也不过就是”
不等他说完,裴纾再次笑出声。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周远山一家都不受人待见了,原来这个死要面子的传承,可是一代接着一代的从未间断过。
“知道不如别人就更应该把钱花在该花,心思放在该放的地方上!
妾室缺衣少穿,子女也不识字知理,就这样的日子过下去,也是不知道你们平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难道你就从来没觉得自己跟盛都同龄的郎君们有所不同吗?从来就没想过自己为何去哪里都不讨喜吗?”
裴纾的几句话,顿时就将周祁镇问得哑口无言。
他呆愣在原地,心中波涛汹涌,对方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割破了她的自尊和空想。
一直以来,他都在自我蒙蔽,内心更是坚信以自己镇远侯嫡子的身份,日后袭爵就算不能上阵杀敌也能混个闲官当当。
可是他却忘了,无论怎样,朝廷可养闲官,却不养无能的闲官!
周祁镇看着裴纾,双眼瞳孔开始慢慢回神,仿佛是在这一刻想明白了什么,紧接着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临月阁。
看着他走远的身影,裴纾心中并未有多少情绪,她现在只有两个心心念念的愿望,一个是报仇,另一个便是能再收到顾珩的消息。
过了七月十五,裴纾瞅着时机差不多了,便给枫岭传回去了消息,告知秦香蕊可以带着女儿假死脱身了。
秦香蕊等这一天足足等了两个月,终于在此刻得到了消息。
往后几天,她特意选了个格外炎热的正午,带着周静珊去了不远处的河畔。
第二天一早,她们母女二人失足落水身亡的消息就传了回来。
因为两人是‘横死’的,所以裴纾故意没让两人的棺材进门,寻了个好时辰便下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