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廿八。
周远山带着足足又添了一倍的聘礼重新登了安国公府的门。
相较于之前的高傲、狂妄、目中无人,此时的他那可真是做到了谦逊有礼。
面对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安国公夫妇更是一口一个父亲母亲地叫着。
而夫妇两人面上虽是平和,但这话里话外却拿着他身子不好无法照顾好女儿为由敲打着。
周远山坐在一旁,即使他们的话自己听着难受,但想起昨日进宫时皇帝给过的承诺过也只能一一忍了下来。
顾云瑛瞧着他这一副低三下四的模样,嘴里更难听的话到底是没说出来。
毕竟裴纾以后还是要生活在周家的,万一今日给他说急了,回去后受委屈的还是自家孩子。
用过午饭后,周远山便说要带着裴纾回去。
临行之前,裴纾去了姜念婉的屋子里,跟她道了别。
姜念婉眼睛含着泪,心中即便不舍、不愿,却也只能目送她离开。
而顾珩,从周远山进门之后就一直躲在旁人瞧不见的地方看着,有好几次他都差点没忍住要冲上前去,但却都被裴纾目光精准地看过来,然后眼神制止住。
一别十日,裴纾终于又回到了镇远侯府。
事情闹了这么久,又闹得这么大,府里的下人都还以为周、姜两府毕得是以和离,老死不相往来收场的。
结果不成想,他家侯爷竟会低头认错,还亲自登门将夫人给迎了回来。
回去之后,裴纾也没给周远山好脸色,直接就带着人回了临月阁,院子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也全都是安排了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人。
反正皇帝一定要姜念婉来做这个侯府的正妻,又为了能够暂时稳住姜家而给了她这么大个脸面,所以在外人面前,她就算装也得装出个大度、能干的样子来。
府里的姨娘们听闻主母被接回来了,成群地聚在一起商量了一番,之后便决定再将孩子给送过来,毕竟日后大家也都是要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过日子的。
次日清晨,裴纾用完早饭打算先将侯府众人的身契看一遍,结果刚走出里屋就看到了前院站着的那一排妇孺。
含珠跟她说了声姨娘们的意思,她也没拒绝,跟大家伙儿说了几句客气话就让人散了。
等含珠带着孩子们回住处的时候,含香走过来低声道:
“秦姨娘还真是张狂,今日竟没带着她的孩子们过来,老夫人如今没了管家权又失了诰命,她连个靠山都没有还敢跟您对着干,我看不如过几日连同她一起打发出去算了!”
裴纾笑了笑,告诉她:
“她有三个孩子,最大的那个都十岁了,我若处置了她,日后那几个孩子对我也会多有怨言!
左不过也就是个妾而已,以后不许她协理管家,月例减半,慢慢地她也就老实了。”
含香闻言,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她家小姐这是打算跟秦香蕊耗着呢。
三十日夜里,顾珩如约而至。
屋内的裴纾此刻正在一笔一笔地对着这些年侯府的各类开支。
她本以为府里人多,开销自然也少不了。
结果这查了十几年的账目下来,才发现王老夫人跟周远山居然会跟她玩这招儿。
简直就是无耻至极!
顾珩走进里屋,也没看见头几日一直跟在她跟前的含香,就只瞧见她一人在屋里,此时正趴在桌子上愣神。
她的耳力灵敏得很,偏偏这会子却没听见他进来的脚步声,这让他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了些,笑问道:
“想什么呢?”
他的声音响得突兀,正在想事的裴纾被他吓了一跳。
待看清来人是谁后,她这才稳下心神开口说话:
“刚看完这府里近二十年的账册!”
“怎么,难道是侯府的账不平?”
顾珩坐下,瞧她手边茶杯里的水已经见了底,便拿起茶壶给她添了添。
“哪是账不平啊,简直就是没有账!”裴纾将账册扔在一边,叹了口气,言语中有些无奈:
“这么大个侯府,开支最高那年的总账也才三百两!”
顾珩闻言一愣,想起当年他跟裴纾在鹭洲时,一年到头吃饭、生病、添衣,就算花得再省,那也得十几两银子呢。
镇远侯府这么一大家子人,光是那些姨娘们每人每月少说也得一两月钱,还不说那些孩子跟下人呢,怎么算也不能每年只有不到三百的开支。
“他们给你的账本是假的!”
顾珩思来想去,无非也就只有这一个原因了:“可是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裴纾往后一仰,身子靠在椅子上,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后跟他说起了自己的猜想:
“皇帝下旨收了老夫人的诰命,又说要我管家,他们气不过却又不能抗旨,就只能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折磨我。
老夫人要思过三个月,等她出来后看到我管家后的账目,自是会说我铺张浪费,等再过些时日我手里一旦没了银子,就不得不用娘家的嫁妆来添备。
长此以往下去,用着姜家的钱,养着周家的人,如此看似精明实则愚蠢的算计,怕也是只有他们母子二人才能想出来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顾珩有些担心,毕竟就算她能看透这个,却也不一定能从周家人手里把钱抠出来。
“前天周远山在国公府同母亲说,圣上开恩许我每月初五去宫里给姑母请安,到时候我先拐个弯去皇后宫里请教请教她就是了!
要是请教得当,那老太太怕是要一辈子都关在那慈安堂出不来了!”
“请教皇后?”顾珩神色疑惑:“她能帮你?”
裴纾笑笑,故意没说话。
顾珩见她如此,无奈地笑了声,随即摇了摇头:
“你这丫头,整日脑子里面尽是些能折腾人的鬼点子,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肯定也吃不了亏!”
裴纾本就是有意逗着他玩,现在目的达成也就不打算再瞒着了。
她直起腰,身子往前倾了倾,告诉了顾珩自己心里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