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临城县衙。
白岚前后打点了好几次才见着聂飞所说的县令。
这位县令大人十分年轻,叫潘温瑜。
并不像白岚想象中的样子。
出乎意料的是,白岚跪着呈上银钱时,潘温瑜非但没收,还说白岚这是折辱他,着人将白岚赶了出去。
白岚就纳闷儿了。
这潘温瑜手底下的人,都是些贪财之人。
见着她时,说话间手上都捻着指头,示意她给好处。
可这位县令,倒是清奇得很,竟不愿收银子。
就好似他与这些手下人,不是一路的似的。
想到这儿,白岚便在周遭打听了一遍。
想到聂飞说的那句“贵重物品要谨慎”,白岚没有花钱打听。
而是找了个老伯,用碎银换了些便宜的蔬菜瓜果,敲开县衙附近人家的门,送些蔬菜瓜果给这里的百姓。
这里的百姓看似冷漠,但在收了东西后,便热情了许多。
操着一口方言,给白岚讲得眉飞色舞。
白岚这才知道。
这潘温瑜是去年才上任的新官。
去年老县令突然暴毙,而后上头就派了潘温瑜来接管。
这潘温瑜可不是普通人,听说还是官家钦点的探花郎。
原本在翰林院任职,也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这才被贬到了这里。
但这人油盐不进,说是上头的人给他送宅子、田庄,他一概不收。
一开始的时候,他也算是个清官。
百姓有冤情他还给秉公办案、为民伸冤。
可后来不知怎地,连衙门里头的衙役都不听他的,有些案子莫名其妙就成了无头案,报案的人反倒要被打一台。
渐渐地,百姓们也对这位县令失望至极,再也不击鼓鸣冤了。
如今的潘县令,就跟吉祥物似的,整日到点就来县衙里头当值,待够时间了就下值回家。
了解到这些,白岚便明白了。
这潘温瑜是想做个好官,但奈何他无处施展呀?
在这地方任职了一年多,他还能保持不收受贿赂的初心,也算是个清官了。
想到这些,她再次去了县衙。
这次,守门的衙役又找她要好处费。
但白岚也不是冤大头,只道:“民妇现在身无分文,若是几位大哥不给通融,那民妇只好击鼓鸣冤了。”
那两个衙役一听,顿时笑得人仰马翻。
“哎呦,你这小娘子是外地来的吧?咱们这儿的鼓可是半年没响过了,你可想好了,这击了鼓要是报官理由不充分,可是要挨板子的。”
两人认定了,白岚没有报官的理由,并且就算有最后也会被打了出去。
白岚冷笑一声,毫不犹豫便敲响了鸣冤鼓。
两个衙役吓了一跳,忙上前阻止。
“小娘子,你莫不是脑子有问题?我们是因为收了你的银钱,才好心提醒你,你怎么不听劝呢?”
白岚道:“多谢两位官爷,民妇确实有冤情。”
说罢,白岚又敲了几下。
这南临城的鸣冤鼓大半年没响起过,这突然一响,全城的百姓都觉得稀奇,全都结伴前来看热闹。
最先到的几户人家,先前都收了白岚的蔬菜瓜果。
其中一个老婆婆赶忙提醒白岚:“哎呦~这位夫人,您快别敲了,这不是鸣冤鼓,是送命鼓呀,你可不知……”
老婆婆话还没说完,便被自家儿子捂住了嘴。
“娘,您别多管闲事!”
那俩衙役又提醒了白岚一遍,“赶紧走吧!这鼓不是能随便敲的。”
正说着,潘温瑜便走了出来。
他脸上似乎还闪烁着兴奋又激动的神色,“何人击鼓?”
一瞧见是白岚,他脸上写着的兴奋二字,顿时变成了复杂。
怎会是这女子?
她方才分明还想贿赂他来着?
像这样的富贵人家,又何须他来伸冤?直接拿着银钱往上头一送,可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为何要来击鼓鸣冤?
一堆疑惑在潘温瑜的脑中肆意横行。
白岚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求县令大人为民妇伸冤!”
一刻钟中,南临城县衙头时隔半年来,头一次接案。
“啪~”潘温瑜拍响裂了缝的惊堂木,“升堂!”
两边站的稀稀疏疏,连帽子衣裳都不整齐的衙役,应付着喊“威~武……”
而后,潘温瑜便问白岚有何冤情。
白岚跪着,腰杆却挺得很直。
“回县令大人,民妇要状告流人营!”
此话一出,外头的百姓都惊得合不拢嘴,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这女子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她居然状告流人营,那里也归县衙管辖,这不是状告温大人自己吗?”
……
半睡半醒的衙役们都精神了。
真是大开眼界了,头一回见着敢状告流人营的。
跟来的车妈妈几人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她们方才可不知自家大娘子要告这个。
若是知晓,又怎会不拦着她?
唯独潘温瑜一人镇定自若,脸上还露出些许期待:“你倒是说说,你要状告他们什么?”
之间白岚不徐不慢问:“敢问大人,这流人营是什么地方?里头的流人都需要做些什么?”
潘温瑜还没说话,一旁的师爷便一脸怒色的教训白岚。
“你这刁妇!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撒野?县令大人问你话呢,你不回答,倒来反问?”
说着,那师爷便招呼衙役,“来人呐~把这刁民拖下去杖责二十,扔出去!”
车妈妈和尤妈妈一听,忙跪在地上磕头。
边磕头边哭喊着:“大人息怒呀,我家大娘子半月前刚临盆,这月子还没做完呢,若是杖责二十,恐怕就没命可活了。”
来拖人的衙役一听,顿时有些不忍心了,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那师爷却一脸神气,压根儿不搭理两位妈妈,怒骂着让他们动作快些。
一时间,亲民堂里头有些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