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杨勤书会怀疑自己。
并不只是因为从前自己的话本子被别人偷了去。
他方才没有交代全部。
他封笔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因为他爹,杨掌柜!
那时,他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在话本子被别人占为己有之时,他心里也是慌的。
他将此事告知杨掌柜,杨掌柜非但不信。
还教育他做人要诚实。
说那话本子写的很好,不是他能写出来的。
还说:“儿呀,你都没成婚,怎么可能写出那些风流韵事?”
这样的话,不只他爹一个人说过,其他人也不信。
那时的他,最在意的便是爹爹对他的看法。
爹爹说他不诚实,窥视别人的智慧成果,这让他备受打击。
而今日最可笑的是。
一个时时刻刻教育他做人要诚实的人,竟然劝说他帮着蒋文昭欺瞒官家。
如若当初他爹愿意相信他,或许他不会那么难过。
为什么他的爹爹在遇到东家的事情时,总是可以不问缘由,降低自己的底线?
唯独面对他时,总是那么一丝不苟?
他想不明白……
蒋文昭在一旁看着表情变了又变的杨勤书,心里也有些惆怅。
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肯定与那本话本子有关。
他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他。
但作为一个长辈,他觉得有必要告诉他一些过来人的道理。
“贤侄呐,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公平,也没有绝对的好人,人要把眼光放长些,既然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那便往前看就是。”
他的话打断了杨勤书的思绪。
杨勤书一脸苦瓜相,莫名其妙的问他:“那如若你最亲近的人也不相信你,你该当如何?”
这……
这问题里似乎有些东西?
最亲的人?遭遇背叛了?早恋被强行分开了?
蒋文昭脑中顿时脑补了一场大戏。
什么反转打脸、追夫火葬场。
可他压根没想到杨勤书说的这人是他爹杨掌柜。
于是他笑着道:“那就更不能气馁了!如若是你蒋叔伯我,定是要闷声做大事,在哪里跌倒在哪里爬起来,然后悄悄的努力变好,悄悄的坚持自己想做的事。
闷声大发财,在得到应得的成就之时,勇敢的站出来,对那人说‘你瞧,你说我不行,但是我做到了’。
知道这叫什么吗?”
杨勤书听得入迷,总觉得眼前的蒋文昭思想和别人很不一样,说话的方式也怪哩古董的。
他弱弱的摇摇头。
蒋文昭这才道:“这叫反转打脸!”
反转打脸?
很显然,他这新兴词汇,杨勤书这古代纸片人,根本听不懂。
他只好在脑子里搜罗一番,解释道:“打个比方,比如别人都说你是个草包,连骑马都不会,那么你无需向他们解释什么,就私下里偷偷学习骑马。
当你马术达到登峰造极之时,便展示于那些瞧不起你的面前,用事实告诉他们,你不是草包,你只要愿意努力,便能成为马术精湛之人。
而那些人会被你的变化惊艳到,同时对当初他们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感到羞耻。
你不觉得这可比啪啪掌掴那些人,来的更加爽快吗?”
蒋文昭的打比方过于详细。
杨勤书脑海中顿时有了画面感,他眼里有了光!
他听明白了,蒋叔伯这是想让他闷声写自己心中的故事,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
如此一想,他也想试试蒋文昭所说的反转打脸。
倏地,他忽的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
将毛笔尖尖放在嘴中一抿,在小本子上写下了“反转打脸”四个大字。
额……
多少有些突兀了,这画风怎么说变就变。
原来古人也有记笔记的习惯?!
只是孩子,这真的不用记下来的……
还有他的小本子,是从哪里掏出来的?
蒋文昭不禁有些汗颜。
不过他并未阻止,因为他觉得这是一个好习惯,亘古不变。
随即,一个拯救失足少年的故事,又在他脑海中浮现。
此刻的他,是自豪的,有成就感的。
他没想到他这么会聊天,居然能让一个一脸苦相的少年燃起斗志。
成就感这东西,会上瘾。
育儿这件事,也会上瘾。
他现在只想快些回府,也去找府里的哥儿姐儿们唠唠嗑儿,没准还能再找找存在感!
便掀开帘子,让马夫走快些。
杨勤书记完笔记,脸上笑容便没再停过。
他忽的想起官家上次给他的那些东西。
他仍旧觉得那不该是他的,便道:“蒋叔伯,今日官家赏赐的良田宅子,等过了风头,再转到您名下?还有这些银钱和布匹,今日您便带回府吧?”
蒋文昭瞅了一眼布匹,一眼便相中了其中那匹春花色的。
白岚穿一定很好看!
于是他将那匹布挑出来,又随意挑了一匹红色、一匹鹅黄色,还有一匹富贵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