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树林。
简单砍伐几根木棍,支两块打满补丁的油布,小帐篷便搭成了。几个乡兵队员侧着身子,挤进去休息。
但官兵不行。他们要把气喘匀了,喝点水,吃些干粮,才能爬起来搭帐篷。
虽说体质不如乡兵队员,但他们的物质,胜过乡兵队不知多少倍。
看着一大片一大片青色油布卸下来,用的还是铁架子,搭出来的帐篷四四方方,里面甚至能搭上几张行军床,李宏才等人看得眼馋死了!
啥时能把这些东西,作为战利品就好了……
可惜现在成了盟友。
苻宸邀请公玉谨一起进入大帐篷休息,他想借此机会,好好了解下这位小少年。
流民中能出现公玉谨这样的人物,真令人感到意外。
但走进去刚坐下,没来得及说话,往前探路的亲兵,一骑快马飞奔回来。说出的劲爆消息,炸乱了整个军营。
“将军,大事不好——丰城易帜,城头插上了溟兵的皮羽军旗!”
轰地一下,附近已经躺下休息的人,全部跳了起来。
紧接这噩耗像瘟疫,迅速在整个军营传播开。
之前丰城被溟兵围困那么久,能撑到敌军粮草不足退兵。现在苻宸刚带兵出城来剿桃源村,一天不到丰城便易主?
若说其中没有猫腻,公玉谨指定不信的。
但他在苻宸的军中,是客和盟友的身份,不便发言。只是保持沉默,看苻宸如何反应。
苻宸面沉如水,对那探马说:“再去探!”
探马应令而去。
苻宸在帐中来回踱了两步。即便他没有露出一丝烦躁不安的气息,公玉谨能感觉出对方此刻心绪不宁。
片刻,苻宸再度下令,让官兵拔营起寨,收拾行装。丰城落入敌手,明显在这官道附近扎营,不安全了。
才搭好帐篷,锅也摆出来了,又让收,官兵们怨声载道。
而令这些人恐惧的是,他们的家人大多居住在丰城内。丰城易帜,相当于他们的要害,被敌人掌控。
军心动荡。
桃源村众人也感到心慌。
发现公玉谨走出大帐,连忙围向他,想听听他的意见。
公玉谨看看乱成一团的军营,又瞅瞅大帐方向,压低声音。
“你们先收拾好东西,准备随时应战和撤退!别靠近苻宸以外的任何官兵,他们……不可信!”
不是他瞧不起这些丰城的兵。
这些人比起符家军,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他们没有太大战力,甚至不会忠于苻宸。
这一点,或许泠妹妹早看出来了。所以,才会在他们出征前,毫不忌讳地给自己人安排好后路。
李宏才等人没有半点异议,立即收拾行装。怕待会战斗或跑路没劲,还拿出干粮一通猛啃。
不到一盏茶时间,探马再度返回。不同的是,这次他受了伤,肩膀上插着一支将近没羽的箭。刚闯进军营,人便从马背上载下来!
这探马是司马兴的朋友。他们一群年轻人,少年气盛,仰慕苻宸。救了苻宸后,一心追随苻宸。
他们几人才是苻宸现在的最大助力。
否则丰城的这群老爷兵,如何支楞得起来?
见同伴受伤,司马兴等人连忙围上去,将其抬进大帐,找随队军医做简单包扎。
公玉谨跟进去,正听到那探马在断断续续向苻宸汇报。
“将军,溟兵大队人马,朝我们这个方向过来了!领头带路的……好像是丰城的守城官?”
离太远看不清五官。但甲胄服色,是丰城门丞无异。
不知是县令石川带头降了敌军;还是内乱导致丰城兵杀了主将,开门揖盗?总之丰城现在像大陶、召南等县那样,确实归于溟族的版图了。
苻宸沉默一会,问那探马:“封宣,你还能行动吗?”
封宣在司马兴等人的搀扶下,呲牙咧嘴坐起来,摸摸包扎得硬梆梆的左臂,大声回答。
“将军,我还能开三石弓!”
苻宸对他点点头,朝司马兴等人道:“照顾好他!”
转身拿起倚在角落的长枪铁盾,大踏步走出帐篷。深吸一口气,蓦地舌绽春雷。
“全军听令,列阵!准备迎战——”
他运用内力发出的这声大喝,声震九霄,传递到军营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公玉谨看到的是:除了桃源村的乡兵队员及司马兴等人,其他官兵们畏畏缩缩,懒懒散散。
半天没有集合好整队。
曾经有着铁一般纪律、那支俨如银色旋风,老百姓真心簇拥欢呼的符家军,终究是在腐败当朝的打压下,烟消云散了!
公玉谨上马,桃源兵列队在后,官兵左右,簇拥苻宸立于道中。
不多时,远处烟尘弥漫,黄沙漫天,一彪骑兵逼近。
官兵严阵以待,张弓搭箭,准备射击。
不过,对方在射程之外就停住。
片刻,一名骑兵飞驰而来,距离阵前十步开外的地方站住。看出是开战前对方派出的传令兵,苻宸抬手示意官兵不要轻举妄动,等他命令。
那传令兵头带皮毡帽,帽檐插一束鲜艳的雉鸡毛。光膀子,内有护心镜,外罩滑缎袍。秋季即将来临,不知道他到底冷还是热。
满脸络腮胡,张嘴大喊。
“兀那铁面人,可是苻宸将军?我家公主郝连阿朵,仰慕苻宸将军威名已久——”
官兵们一阵骚动。
大多数人,不知道自家神秘的领队是苻宸。不禁纷纷转头,朝苻宸看来,听对方继续说。
“听闻苻宸将军一家,为奸佞所害,走奔无路?那样昏庸的朝廷,还效忠于它为何?如果苻宸将军愿意归顺——”
传令兵顿了顿,用尽全力大喝。
“我家公主愿邀将军一聚,把酒言欢!共赏塞外之月,畅谈古今——公主还愿意借兵给将军复仇?”
“我家公主盛意拳拳,还望将军莫要推辞!”
司马兴喉咙一阵愤怒作响,忍不住低骂一声:“无耻!”
敌人怎么会突然了解到苻宸将军的身份?毫无疑问,石川投降了敌人,并且把这个信息,透露给对方。
否则,敌军不会有目的地将部队开来这个偏僻地。
当众揭破将军身份,也是让将军没了退路。即便不降,大虞朝廷也不会接纳将军回去。
走投无路,将军可不得只剩死战、或投降一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