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泠想不通她们之间有什么交情,会让对方追上来打招呼。
“宋二丫死了,我的名字是林思泠。宋小香,你叫住我做什么?”
宋小香一愣,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
确信自己没有认错人,些许讪讪地说:“就、就是好不容易遇见熟人,想说说话。宋……林思泠,你还活着,真好!”
林思泠注视她的眼睛,确定她面上带有几分真诚,语气也缓和下来。
“你也是……你家里人都好吗?”
想到李绍之前到处想找宋里正没找到,补充一句:“之前我们逃荒路上,与其他村民相遇,就是没见你们家。原来,你们是走散到这里来了呀?”
本想随意寒暄两句便走,没想到宋小香一听她这话,神情立即变得紧张起来,东张西望。
“你是和他们一起的?”
“不是,我们后来走分散了……”
林思泠并不想提宋家村的人,尤其是周老太那糟心的一家。死了好,一了百了。不过宋小香的反应,看上去有些奇怪。
“你不是和他们一起的便好!”
听了这句话,宋小香方才放松下来,看着她正色道:“林思泠,我郑重警告你,以后你见到其他宋家村的人,千万要离他们远远的,越远越好!”
“……为什么?”
林思泠纳闷。怎么也想不到,从宋小香口中,能听到这种话!
公玉谨本来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想催促林思泠走,听到这句话,又拿眼去看宋小香。
宋小香抿着唇,面上露出恨意。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我爷爷一带领他们逃出村,半道就因为粮食问题吵了起来。他们杀死我爷爷,抢走我家的粮和钱,又打死保护我和我娘逃走的我爹……”
说到这里,她眼泪哗哗地往外流。
虽然知道在并不熟悉的人面前哭,不好且得不到任何安慰,但她压抑许久的情绪一下子爆发,根本控制不住。
“反正……”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颤声说:“我提醒过你了,你要不信,我也没办法……”
两人看着她,一阵沉默。
“谁动的手?”
林思泠轻声问了一句。总不成是宋里正做了什么错误抉择,才导致宋家村内讧吧?
“……宋安和。”
宋小香咬牙切齿说出这三个字。
“我爹只不过是提议,每家每户将粮上缴,作为公粮由村里统一分配。这样能更好保证大家生存,他们便闹了起来!”
“宋安和那白眼狼,我爹对他那么好,周家老虔婆一怂恿,他竟然带头……”
林思泠无语。
想到李绍好像也是执行的这个政策?不过李绍主动交出的粮食,可是占了公粮一半。李家村村民,也比宋家村村民淳朴许多。
虽然宋里正不讨喜,行事作风颇有私心。不过他一家人落到这下场,还是难免让人唏嘘。
“我家现在就剩我和我娘两个了……”
宋小香双目无神。事实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住林思泠,明明对方只是个比她更小的孩子。
或许是被林思泠身边那个与众不同的小少年吸引;或许是想找个树洞,倾吐郁积已久的苦水?
“那你们准备今后怎么办?”
随口问一句,林思泠打算走人了。
不是没有同情心,而是她本身不喜欢宋里正这一家人。还有一路逃荒,经历过和看别人经历过的苦难,实在太多太炸裂了,早就麻木不堪。
这年头自顾不暇,谁顾得上谁?
不过宋小香明显很开心她的“关心”,认认真真将自己的计划说出来。
“我们打算去临近的青水城,投靠我姐姐一家,可是盘缠不够。有一支最近去青水城的流民队伍,头领要新加入的人,每人交二十文钱!”
对于身无分文的宋家母女来说,这简直是天价。
宋小香看着身上没有补丁,甚至衣裳材质还是棉绸的公玉谨,心中一动。
以前从没见过林家出现这么一位人物,是不是林思泠和她娘遇见什么贵人了,那能不能帮助她?
她狠狠心,撸高袖子,从手腕上褪下一只螺钿漆桃木镯子,递到林思泠跟前。
“林思泠,我和我娘,就因为这四十文钱,进退不得。你有没有能力帮我们,我愿意拿这镯子和你换?”
她这木头镯子,买成二十来文,带了两年折旧,其实根本不值四十文。拿去换个饼也换不到,只是她浑身上下,就剩这个饰物贵重了。
空口白牙地讨要四十文,别人不是傻的。拿贴身爱物来换,好歹有点诚意。
林思泠深深看她一眼,伸手,把她的镯子推了回去。
看着对方瞬间如死灰的脸色,慢慢说:“当初在村里,因为我娘,宋七媳妇疯狂抓扯、撕打我。是你娘,出头帮忙拦了一把。”
不然,她这小身板哪经得起对方揍?这个小恩她记下了!所以,愿意在此刻给予回报。
宋小香看着她拿出一把铜板,数出四十文递给自己,一脸惊喜外加不可置信。
“林……林妹妹……你当真愿意白送我这四十文?”
要知道,她娘迫于无奈,在流民营中向男人出卖身体,每天也很难挣回一个杂粮大饼!
四十文钱,至少能买三斤粮,林思泠就这么给了她?
林思泠淡淡道:“是,回去和你娘收拾下,尽快出发去青水城吧,祝你们一路顺风!”
宋小香紧紧把铜板攥在手心里,眼泪再次流了下来。不过这一次,满心满眼含的是感激、希望。
“谢谢……谢谢你林妹妹!”
林思泠点点头,拉上公玉谨,不再耽误,朝关卡走去。对于她而言,宋家村与她的恩怨,到此为止。
宋安和这个人,很难评,有善心,有歹心。
她对其唯一的回报是,没有提醒宋小香,其实可以通过状告官府,达到为自家申冤复仇的目的。
刘县令应该是个嫉恶如仇的人。
连程秋巧那么小一个女孩,犯了法也毫不留情推出来当众斩首。宋安和一干宋家村村民,杀害宋里正,视同谋逆,应该更不会放过。
然而,当初宋安和给的那一个红薯,令她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
宋里正未必无辜,宋安和未必当诛。总之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她这里,坚持自己有恩报恩、有怨报怨的底线原则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