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终于缓缓打开。
水的压力,让门业活动起来颇为费劲。
昏暗的晨曦中,一个老头拄着拐杖,在老伴的搀扶下,颤巍巍的站在一米多高的沙袋后面。
他一脸绝望的说道:“镇长,我不是不相信你。”
“可你知不知道,这房子、这房子是我儿子用命换来的呀。”
“这每一块砖头上面,都沾着我儿子的血。”
“你说,我、我怎么能一走了之?”
老人仰着头,满脸泪水的打量着这栋已经十分老旧的房屋。
声音哽咽道:“当初我家宅基地被村霸霸占,我儿子去告,你们这些吃公粮的不当回事。”
“还让我儿子被村霸活活打死。”
“人死了,你们才来抓人。”
“可抓了之后,又没有枪毙恶人,关了几年,就把他放出来了。”
“我儿媳妇那么孝顺的一个人,丈夫死了,没改嫁,没回娘家,带着我孙女留下来照顾我们。”
“可结果呢,那王八蛋竟然当着我孙女的面玷污我儿媳妇!”
“我孙女为了保护她亲娘,十多岁的一个孩子,愣是一锄头敲死了那个王八蛋。”
“可你们最后又是怎么说的?”
“你们说她故意杀人。”
“你们要抓她去坐牢。”
“还要枪毙她!”
“呵呵,恶霸活活打死我儿子,你们关几年了事。”
“我孙女为了保护自己亲娘,打死恶霸,你们要枪毙她!”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们这些吃公粮的?”
“你说,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们这些吃公粮的!”
老人一脸愤慨,拐杖在水里敲得哗哗作响。
可愤慨之后,又是无尽的悲伤与绝望。
“可怜我那孙女,为了保护自己的亲娘而杀了人,吓坏了,一个人跑到山里,如今几十年过去了,还没回来。”
“我要是走了,她回来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我们老两口都这把年纪了,反正也活不了几个年头了。”
“要走,你们就赶紧走吧。”
“我们一家三口是一定要守在这里等我们孙女回来的。”
此时,一个六十多岁的妇人着急忙慌的从外头跑进来。
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男人,没说话。
快步往屋里跑去:“爸妈,我买了好多蛇皮袋回来,咱们可以继续装沙子了!”
老头跟老太看了一眼儿媳妇怀里抱着的蛇皮袋,惊喜不已。
“好,那咱们赶紧动手,最好是把房子外面都堆一层沙袋。”
洪水将无数的沙石带来。
他们只需要准备蛇皮袋跟力气就行了。
三个人谁也没再搭理跪在水中的镇长,各自忙活起来了。
镇长看了看黑压压的天空,只觉得胸腔无比沉闷。
这一家人的惨案他刚上任的第一年就听说了。
可是,他能怎么办?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当初那个杀人的小女孩到了如今,估摸已经有五十岁了。
也就是说,案子发生在大约四十年前。
那个年代的人都结婚早,生娃也早。
要是那个女孩还活着,且又结婚生子的话,估摸着孩子都三十多岁了。
他就算知道这个案子,又能如何?
从前的事,他管不了,他只想管好眼下的事情。
他必须将这一家三口弄走。
否则,他良心不安。
但是,不管他怎么说怎么劝,这一家三口都不搭理他。
他们只顾着装沙子。
天色越来越亮。
距离水库泄洪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几个民兵找到他,说是必须马上走人了。
再晚一会儿,肯定走不了。
镇长咬牙道:“去,把他们三个强行绑走!”
几个民兵也知道这家人的惨案,也不忍这三个老人命丧于此。
就纷纷上前抓人。
“我不走,别碰我。”
那老头看起来都已经八九十岁。
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力气居然大得厉害。
骂起人来,更是唾沫星子横飞:
“你们这些吃公粮的王八羔子,当初我家出事的时候,你们不当回事。”
“现在就是一个破洪水而已,你们装什么尽职尽责!”
“你们没一个好东西。”
老人家固执,镇长能理解。
所以也不生气,上前帮着一起拖拽老人,要把老人强行拖船上去。
就在一群人乱作一团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说:
“咦?雨怎么停了?”
众人身形顿住,齐齐仰头看向原本黑压压的天空。
不知是何缘故,原本漏了个洞似的天空竟然瞬间止住了雨水。
好像有人在顷刻间将天空的漏洞给补上了似的。
而在此时,镇长的手机响了。
接通之后,镇长整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电话里说,不知是什么缘故,上游的雨水也停了。
而且,水库里的水位正在持续下降。
且下降速度比出水口的速度要快。
也就是说,除了出水口正常排水之外,还有一部分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