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次日,甄玉才知道,阙离徵想让她教他的那些侍妾们女红刺绣。
这“任务”弄得甄玉啼笑皆非,难道堂堂大祁的公主,是来给人做女教习的么?
这个阙离徵,到底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你是不是有病?”她没好气道,“把我关在这里,就为了教你这些姬妾女红?你完全可以给她们找个像样的绣坊师傅啊!”
阙离徵却笑眯眯道:“我才不想要什么劳什子绣坊师傅呢。那些人,教出来的东西充满了匠气,难看得要死!”
甄玉默默看着他:“你以为我绣出来的东西就没有匠气吗?”
“当然。”男人竟然点点头,“毕竟公主您的师父可是天下闻名的秦臻。”
秦臻是当代刺绣名家。
“绮珑坊”是青州最著名的丝绣作坊,当家师傅秦臻一幅“白鹤春行”小扇面,能卖到八百两银子。然而这奇女子心高气傲,从不接行货,绣品也不轻易外流。
因为名气大,向其求教的人也多。秦臻专门收官宦家的千金为徒,光是学费就十分可观,所以无需卖绣品度日,这样一来,没有钱的压力,她就更能潜心钻研,样样作品都用百倍心思,花千倍时间,使之日臻完美,不至于有瑕疵品流入市场,因此秦臻的名声也就愈发显赫。
前世三皇子为了培养甄玉,特意请秦臻来自己的府邸,手把手教了甄玉一年。
三皇子的用意当然不只是为了让甄玉当个贤惠的,擅长女红的妾。是因为太后十分欣赏秦臻,所以他希望甄玉能学到秦臻的奥妙之处,再拿去讨好太后。
虽然重生之后,甄玉连秦臻的面都没见过,但当初学到的技艺毕竟是实打实的,不会因为重生而消失。
可是这一世,甄玉连秦臻这个名字都没跟人提过!
阙离徵这家伙,又是怎么知道的?!
似乎猜到了甄玉的想法,阙离徵微微一笑,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件衣裳,甄玉一见,顿时变了脸色。
那是一件妃色的薄衫,料子是昂贵的香染锦,但比料子更好的是绣工,行家一看就知道,这绣工复杂繁丽,百蝶牡丹使用了少见的“接络薄绣”针法,显得花蝶交错,十分的活灵活现。
问题是,这件薄衫是晏思瑶的。
确切地说,是晏思瑶上次伤势痊愈后,甄玉特意亲手做了,送给她来安慰她的!
而在那之后不久,晏思瑶就被庄亲王父子绑架杀害了。
她最后一次“见到”晏思瑶,其实只是见到了晏思瑶的人头。
此刻甄玉看见,阙离徵的手上竟然有晏思瑶的衣裳,再想到,庄亲王压根就是施了姽画术的突厥人……
甄玉一把夺过薄衫,她的声音都变了:“这是哪里来的?!”
阙离徵微微一笑,却不肯回答她:“我找明眼人问过了,人家说,这薄衫的绣艺分明就是秦臻的亲手。而我不死心,又去问了秦臻本人,她说她生平从未做过这件薄衫。”
“……”
“后来我才知道,这薄衫是公主您亲手所制。”阙离徵淡然笑道,“就连秦臻都对这件薄衫赞不绝口。因此公主您如果再谦逊,可就和事实不符了。”
好半天,甄玉才轻声道:“我不管你是从哪儿弄到的这件薄衫,这只能说明一点,你和我妹子晏思瑶的死,必然有所关联!”
阙离徵一脸不置可否:“你非要这样想,我可也没什么办法……”
甄玉死死盯着他,忽然,她鬼使神差冒出一句话:“太子,晏思瑶她到底死没死?”
之所以问出这么荒诞的问题,是因为甄玉在左相安排下,只见到了漂浮在水缸里的晏思瑶的人头。而在那之后,因为她杀了戴思齐,做了玄冥司的统领,她与左相的交易就算破灭了,晏思瑶的人头也不翼而飞——虽然后来土蛋告诉她,那样子的晏思瑶即便再如何施术,都不可能恢复完好,简而言之她是被左相给骗了。
而那之后,甄玉也没有再从左相嘴里,挖出晏思瑶下落的一个字。
此刻,她在阙离徵面前,突然这么问,实在是因为甄玉心有不甘,无论如何,都想求得一个答案。
阙离徵眨了眨眼,却说:“你先答应我的要求,教我的这些侍妾女红。”
甄玉毫不犹豫地点头:“可以。”
其实甄玉对教人女红这种事,实在没什么兴趣。不过眼下这种被囚禁的状态,她想推辞也推辞不能:她住的院落门口,永远都有人值守,日夜不停。
两个人高马大、脸孔冰冷的大汉,像两座铁塔一样竖在那儿。
而因为胸口的那根蛊楔限制,甄玉如今只是勉强能下床走到院子,仅此而已。
逃走,是根本就不用想的。
于是甄玉只有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面对这群突如其来的“学生”们。
“学生”都是年轻靓丽的女子,而且个个丰姿绰约、妖娆妩媚,比上次她在漂灯节被绑架那晚,所看到的几个侍女更加漂亮。
看来优蓝太子好色的名声,确实不是假的。
然而甄玉仔细打量了一番,却不见前几日,那个被她奚落的丽人。
“那个给我端茶的呢?”甄玉随口问,“就是那个个儿高高的,下巴上有颗痣的。”
“哦,公主是说烟罗?她被太子爷斥责,已经送回去了。”一个侍妾答道。
“斥责?为什么斥责?”
“说她对公主不恭敬,仗着自己受宠两日,就放肆得不知身份了。”侍妾又道,“太子命人把她打了五十板子,送回去了。”
甄玉一时无语。
阙离徵对姬妾确实非常冷酷,上次不由分说就当众杀了一个,那时候甄玉就已经领教过了。
现在看来,不光是冷酷,应该说,他管理下人非常严格,颇有规矩,而且令行禁止,等级森严。
有成群的奴仆,有惊人的钱财,有令人咂舌的行动力……而这样的人,就是他们大祁敌国的太子。
甄玉一想到这,就不由得不忧心忡忡。
她回过神来,又问面前之人:“那你呢?叫什么?”
那娃娃脸的红衫侍妾一笑:“奴婢叫素儿,这个叫绫儿,穿紫衣的叫绮儿。”
甄玉无奈扶额,原来竟是一堆绫罗绸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