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严啸之的变节后,甄玉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她觉得自己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外祖父,提醒他警惕这个弟子,但仅仅是鹿毅看见了一个场景,其实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也许严啸之和左相的往来,只是某种虚与委蛇呢?
可是前世的记忆又告诉甄玉,严啸之确实不可信,越早提防他,外祖一家就越少受害。
于是趁着小年夜这天,甄玉来了外祖晏昉的家中。
她带了许多礼物,说是趁着小年夜来看看外祖和外祖母,晏老夫人非常欣喜,她最近听了很多关于外孙女的传闻,也知道这孩子在做了不起的事情,所以虽然非常想念她,但晏老夫人也明白,自己不应该频繁去打搅她。
甄玉又问起舅舅晏明川的情况,晏昉叹了口气。
“你舅妈情况不大好,最近愈发昏聩,都有些认不得人了……”
自从晏思瑶惨死,晏明川的妻子就一病不起,按照晏昉这说法,他自然得陪在病重的妻子身边,就连过年也没法到父母膝下尽孝了。
毕竟快过年了,晏昉不想过多谈及孙女的死,于是他换了个话题,笑道:“我听你严师兄说,这回兵部大清洗的事,你在其中是大功一件。玉儿,快和我说说。”
甄玉听见严师兄三个字,心中一动。她旋即垂下眼眸,淡淡一笑:“其实我也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玄冥司早就盯上那帮人了,我不过是搜集证据,让他们的罪名做实——实际上,我也有个帮手。”
“哦?你的帮手是谁?”
甄玉抿嘴一笑:“是条虫子。”
之所以她要将土蛋的存在告诉外祖父,是因为今天甄玉一进家门,土蛋就突然大声嚷嚷着说:“真好闻!这里有一种味道真好闻!”
甄玉吓了一跳,赶紧问:“你是说,我外祖家里有毒?”
“小玉儿,你怎么这么狭隘呢?”土蛋不高兴地说,“我不是只懂毒药哇!我懂很多东西呢!我的学识非常渊博哦!毒药固然有好闻的味道,没有毒的东西,也会散发出好闻的味道哇!”
甄玉悻悻道:“少来了。一条虫子,能渊博到哪里去?”
“小玉你不要瞧不起我!小贤和小贤的爸爸还有小贤的爷爷,他们都教我好多好多东西!”土蛋一生气,粗喉咙更粗嘎了,它嚷嚷着,“我知道的比你多一百倍,不,一千倍!一万倍!等等,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啊!原来这么好闻的味道,是从他身上冒出来的!”
甄玉吓了一跳,因为站在她面前的正是外祖父晏昉。
“小玉,我好喜欢这个人!他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土蛋哇哇大叫,“要不是你已经做了我的主人,我真想扔下你去找他!”
“……”
哭笑不得的甄玉,忍着复杂的心情,耐心问:“他是我外祖父,土蛋,他身上到底是什么味道,让你这么喜欢?”
“咦?这么浓的味道你闻不见吗?”
“我只能问到一些淡淡的墨香,还有书籍旧旧的味道,还有衣服上沾的樟木箱的香味。”甄玉叹了口气,“我外祖身上的味道是挺好闻的,但应该不是你说的那种味道。”
她都已经算是嗅觉超常的人了,但很明显,土蛋闻到的是别的味道。
“所以你闻到的到底是什么味道?”甄玉好奇地问。
土蛋的声音充满了惆怅,甚至还有点昏昏然,它喃喃道:“我明白了,是母巢的味道。难怪这么好闻……我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这味道了。”
土蛋是一条金头蛊王,它生活在云禳国的西翎冰海里,但并非是一开始,就突兀地出现在那儿——理论上,土蛋是在卵的时期就被人投放进西翎冰海的。
投放它的人,据说是云禳国的国君。
据说,云禳国的国君最擅长养蛊,云禳国的习俗里,国君既是一国之君,又是最强大的蛊师。云禳国的国库里,存有一条睡眠状态的金头蛊王,这是云禳国的镇国之宝,虽然是睡眠状态,其实它已然濒临死亡,是国君用蛊药让其昏睡,借此延长它的性命。
睡眠状态的金头蛊王虽然睡着,但每隔一段时间,还是会产卵,可放在室内常温下的卵,只能孵化出普通的蛊虫,并不能孵化出金头蛊王。所以云禳国君会将布满了虫卵的虫巢,放进冰冷的西翎冰海里。
这无数的虫卵,会渐渐游进海水里,有的没破卵就死掉了,还有的被海里的鱼给吃了,但其中有极少数极少数的幸运儿,会寄生在某条强壮而有剧毒的海鱼或者海蛇的体内,因此活了下来。然后,在漫长而残酷的西翎冰海里,不停地锻炼自身,最终成长为合格的金头蛊王——土蛋就是这样出现的。
而如此出现的金头蛊王,会很容易受到母巢的吸引,继而回到产下它的那条金头蛊王身边,整个过程,就是云禳国君得到一条新的金头蛊王的方式。
甄玉听到这里,忍不住问:“土蛋,你也是这样回到云禳国君的身边的吗?”
“对呀。虽然旅途非常复杂,比如一开始我就被一个小屁孩给捡到了,”土蛋叹了口气,“还给我取了个傻名字。”
甄玉忍不住笑道:“这么说,那个吸引你的母巢,到现在还对你有吸引力吗?”
“是的。”土蛋说,“按照传统来说,那是云禳国君控制我的手段,因为我是从那个母巢里爬出来的,所以我永远都克制不住想要回去。一代代的云禳国君,就是这样收获了一代代的金头蛊王。”
“可你现在在我这里,并没有回什么母巢啊。”
“当然是因为云禳国灭了呀!国君都不知死哪儿去了,蛰月宫都被突厥人给一把火烧了!我哪里知道那个母巢在什么地方!”不知为何,土蛋说起自己母巢的事,脾气变得格外暴躁,“说不定早就被突厥人给毁了,烧得像个倒霉的冒烟马蜂窝……可是奇怪,你外祖父身上,怎么会有我的母巢的味道呢?”